王佩玲老人今年83岁,住在北京大兴的爱晚护养院。老人记忆力差,但拍照时会把眼镜摘下,觉得这样拍出来会更好看。摄影 商华鸽
山东济宁的温度超过了35度,跟北京这几天的天气一样闷热。张一军夫妇跟着工程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已经两个多月,他心里惦记着在北京住养老院的母亲王佩玲。
一年多前,王佩玲的老年痴呆症状越来越严重,生活无法自理,她被当时居住的公办养老院勒令转院。
张一军发现,在母亲养老最艰难的时刻,他无法从任何一个公办机构获得帮助。
老年痴呆患者,又称失智老人。失智老人以一个极端的方式,证明了没有合理的公共政策和养老制度,个人养老将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张一军夫妇找了整整一年,才给老人找到落脚的地方。常年漂泊在外的张一军总在不安,家里的老母亲会不会再次无处安身。
养老院送来的传票
2012年农历年前不久,张一军的女儿倩倩接到西城区人民法院的电话,通知张一军领取法院传票。
倩倩吓傻了,“以为爸爸犯了什么事儿”,一问才知道,是北京第一社会福利院起诉张一军违反王佩玲老人入院时所签订的合同,所以他们申请了法律手段强制老人转院。
王佩玲入院的合同上写着:入院者必须有日常生活自理的行为能力。
83岁的王佩玲确实已经不符合合同上所规定的条件。福利院起诉张一军之时,王佩玲的老年痴呆症状发展到不认识自己的家人,行为也偶尔失控。
前一年,第一社会福利院已经要求王佩玲转院,三番四次催促张一军之后,护士长警告说,“再不把人接走,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那时候,王佩玲的症状还不明显。福利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会按传唤铃叫护工的老人他们也不会看顾,这样可以减低福利院的看护风险。
张一军觉得养老院有责任照料自己的母亲,所以一开始他不同意转院。“总不能请个护工24小时陪着吧?”福利院的人这样反问张一军。
张一军跟院长商量能不能自己出钱请一个全职护工,只要让老人继续住在福利院里。第一福利院拒绝了,理由是:老人晚上经常不好好睡觉,会影响到其他人。
自从王佩玲患上老年痴呆症,张一军觉得第一社会福利院好像换了一个人。之前,张一军很喜欢第一社会福利院的氛围,有阅览室、有合唱团、有棋牌室、有老年大学,可以让母亲的生活过得有质量。他甚至想自己老了也住到这里来。
可是现在这所寄托着自己和母亲养老希望的福利院,却在母亲最需要照料的时候,把她推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张一军却接到了养老院送来的法院传票通知,张一军一下子火了。
张一军没有去领传票,他叮嘱女儿别管这事儿,然后就冲到第一社会福利院理论:“我们到养老院就是希望老有所依、老有所靠,人一病了你们就轰人,那住养老院的意义是什么?”
护士长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家属,只是淡淡地说:“我们没有照料老年痴呆老人的能力。”
无处安身
“没有能力看护老年痴呆患者”,这样的回答张一军听了太多。自从一年多前第一社会福利院要求老人转院,他就开始开着车在北京转养老院,得到的答案便总是拒绝。
碰了几回钉子之后,张一军决定先筛选再踩点。令张一军没有想到的是,偌大的京城里他竟然只找到十几家接收老年痴呆老人的养老院,他决定一个一个地去碰。
第一家,张一军去了小有名气的四季青,到了地方,工作人员告诉张一军没有空床位,“已经排了几百号了,十年也不一定排得上号”。
“没有空床位”,“需要15天试住”,张一军开始变得焦虑,随便一个什么院空床位就要等上好几年,而可以试住的地方张一军又不敢让母亲去,因为一旦不成老人就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有朋友告诉张一军离市中心远的地方会有一些规模小一点的民营养老院,可能会接受失智老人,全家开始把目光放到郊区,五环、六环,张一军的搜索范围不断地扩大。许是受到了传票事件的刺激,张一军铆着劲儿一定要在过年前把老人接走,让母亲过一个开心的龙年。
没多久,张一军找到了五环边上的爱晚养护院,这所养老院专门做失智失能老人照护。
新的养老院环境和配套并不能让张一军夫妇满意,“能收下老人已经知足了”,张一军已经被拒绝怕了。
转院那天,王佩玲的意识不太清醒。老牌友们来送行,王佩玲都没有认出来,她只催促着儿子快些走。办手续的时候,负责人见到这个在福利院里赖了一年的老人,还不忘补上一句,“终于出院了”。张一军回道,还不是被你们撵走的,负责人便不再言语了。
搬到爱晚,王佩玲被分在一个三人间。进大院的第一排平房,106室就是王佩玲的住处。房间里交错摆放着四张床,门口一张床属于护工小张,她是三位老人的全职看护。
这间屋子,张一军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见过。他其实并不满意,没有装修过的房间,没有安装空调,水泥地衬得本就灰暗的屋子更加阴沉。护工小张嘴里的河北不知道哪里的口音,张一军几乎听不明白。
第一次见院长孔德强的时候,张一军跟孔德强聊了母亲之前的遭遇,才发现到爱晚的很多人都跟自己的母亲有过相似的经历:失去自理能力被公办养老院劝退,在市区里找不到愿意接收的养老院,最后到了郊区的民营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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