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吉林省德惠市吉林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燃烧事故现场警戒线外，遇难者家属在路边摆放了花圈祭奠逝去的亲人。吴江 摄

　　一场大火夺走120人的生命，也改变了这些家庭的命运。

　　据了解，在吉林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上班的员工中，夫妻同在工厂上班的不在少数，这些家庭中，很多因为这场大火变得支离破碎；同样，遇难者绝大多数是农村打工者，他们9成左右是女性。选择在家门口打工，也是地方政府大力提倡的举措之一。但宝源丰的悲剧给农村密集劳动力企业敲响警钟。

　　5束鲜花摆在公司东侧的路旁，十分显眼。

　　这些花是牛玉玲的亲属敬献的。截至昨日下午，牛玉玲已“失踪”了36个小时。

　　事发后，于国华一直站在牛玉玲所在车间的附近张望，他说心里知道，妻子“百分之百”没了，但还是希望有奇迹出现。

　　黑烟弥漫未见妻子逃生

　　牛玉玲和于国华都是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1车间的工人。牛玉玲在链条流水线上负责去鸡爪，于国华离他30多米外，在下料班组负责掏鸡肠装袋。

　　前日6时许，于国华正在低头整理鸡肠，突然听到天花板上“砰”的一声，声音不算太大，他抬起头，看到有黑烟从天花板上渗出。

　　周围的人开始向东门跑，他也跟着跑。

　　操作台到东门近50米，快跑到门口时，于国华感觉憋得喘不过气，最后手扶着墙，憋着一口气冲了出去。

　　随后跑出来的人，也被烟熏得弯着腰大喘气，于国华等了2分钟，也没看到牛玉玲，而车间里已经“挤”满了黑烟，进不去人了。

　　跟牛玉玲同一车间的佘海红爬了出来。

　　佘海红跑出车间后，本来被门口的水池拦住，水池上有两三米宽的木板桥，她被黑烟呛得瘫倒后，被同班组的姐妹拖了出去。“四五米深的水池掉进去很多人。平时里面是血水、污水和鸡毛，下去就上不来，有人踩着别人的头才爬上来。”佘海红说，1车间的人，基本都是从这条通道逃出来的。

　　于国华没有在这条通道的逃生者中发现牛玉玲。

　　“我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跑着找。”于国华说，从冷库到车间，近500米的距离，于国华跑了2趟。想再跑，2车间又爆炸了，二三十米高的火焰从腾起的黑烟中往外乱吐。

　　此时，5公里外的刘桂平(化名)正开车往米沙子镇上班，他看到，上百米的烟柱向东北方向飘。

　　班长被气浪崩出窗户

　　刘桂平是宝源丰禽业公司西侧一机械厂的厂长，他要赶在7点钟到工厂上班。

　　到厂里后，刘桂平听员工说，他们6点多看到宝源丰车间冒烟就打119报警。等到早上7点多，消防车赶到现场。

　　消防人员到现场后，由于烟气太大，并伴有异味，需要戴防毒面具才能灭火。据多位逃生者说，听到着火后，不到3分钟，浓密的黑烟就从天花板上蹿出来，一片漆黑。

　　宝源丰的厂房是一个东西向的长方形。东侧为1车间，西侧是2车间。两个车间上有链条相连，1车间主要负责挂鸡、去头、去爪、开膛、冲水、掏油；2车间负责分割鸡腿、鸡架、包装。

　　逃生者们说，两个车间格局类似，平时上班，工人们从2个车间的南门进厂房，更衣室、换靴室、消毒室由南向北一字排开。中间有办公室、机修室、配电室组成的隔断，这些隔断将南部隔成迷宫一样，向南逃生的基本都没出来。

　　车间和更衣室之间有一条3米多宽的消防通道，通道边放着消防器材。于国华回忆，自己到宝源丰工作3年多，厂里曾教过员工怎么使用灭火器，但他们从没有实际演练过。

　　于国华说，他们1车间30岁以上的人居多，2车间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居多，由于2车间消防大门被锁，死伤也最严重。

　　28岁的田静无疑是幸运的，作为2车间拨鸡架班的班长，事发时，她正在更衣室的走廊里巡视，炸响传来，气浪将她崩出了厂房南侧的玻璃窗。

　　但更多的人，没有这样的“幸运”。

　　“本来要开始新生活”

　　李国荣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天早晨，2车间的李国荣出门时，丈夫还在睡觉。最近受禽流感影响，工厂一直干干停停，最近刚放了5天假。

　　2日晚10点多，李国荣给家人做了一顿晚饭，她还跟丈夫商量，地里的玉米要打农药，让他寻打药的机器。

　　出事后，丈夫跑到现场被拦住，又打车到周边的医院找，从长春烧伤医院到吉大一院，再到长春中心医院，三家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李国荣。

　　昨日，李国荣家的四五个男人都在现场等消息。他们说，3年来，镇上的耕地被征用得差不多了，每平方米补偿38元，多数土地建了厂房。

　　李国荣夫妻俩都在宝源丰打工，今年开春，淡季来临，李国荣的丈夫嫌工资低，辞掉了工作。

　　但李国荣放不下这份工，她每个月能挣2400元左右，厂子离家不到3公里，平时上晚班还能回来做家务，比出远门打工强。

　　在很多人看来，厂子不错。

　　2009年9月，宝源丰在米沙子镇建厂，属于当地最大的禽类加工企业。尽管发生这么大的事故，于国华仍觉得这个厂管理很规范，“对每位工人进行体检，并签订劳动合同，养老保险采取自愿原则交纳。”

　　于国华说，厂子管理也很严，为了防止迟到，员工早上5点40分要打卡，然后换拖鞋到更衣室，穿上工作服、戴口罩帽子，再进入换靴室换长雨靴，进入消杀室全身消毒后才进入操作平台。

　　他说，和妻子牛玉玲在宝源丰打工，本是准备开始新生活。

　　出事厂里夫妻档很多

　　3年前，经人介绍两人重组家庭。结婚不到2个月，于国华将老家的房子租出去，和牛玉玲到60公里外的宝源丰打工。

　　于国华说，选择宝源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像小厂，总是发工资不及时，他们分别有一儿一女。

　　事发当天，夫妻俩去食堂吃早饭，当天的早餐是米饭和鸡蛋汤。食堂的早饭一天馒头，一天米饭轮换，牛玉玲不喜欢吃米饭。

　　于国华说，牛玉玲每次遇到米饭都不吃，饿着肚子干到中午，出事当天他劝她吃一点，她也没吃。

　　在宝源丰，“夫妻档”还有很多，事发后，有些夫妻，两个都没逃出来。

　　米沙子镇吴家村的王秀兰42岁，头天下班后给自己家的玉米地打药，一直干到晚上10点才回家，晚上跟丈夫聊天到11点睡觉。次日凌晨4点多，夫妻俩一起起床，洗完脸就坐班车走了。

　　昨日，王秀兰的丈夫陆某一直在现场守候，等待最后的结果。

　　于国华说，妻子牛玉玲平时身体很好，虽然有时候干活也喊累，但干了3年早习惯了。事发前，她一个人负责所有鸡肠清理装箱，厂长对她也信任，头一年她还被评为厂里劳模，发了一口压力锅。

　　牛玉玲曾跟于国华说，她想在这儿再干5年，攒点钱后就不干了，拿着钱找一家福利院待着，他们都是再婚，不想老了给各自的子女增加负担。

　　于国华记得，平时俩人工作台相隔30多米，收拾完鸡，俩人会到更衣室的走廊里说会话。俩人商量，他们是后半生在一起的，争取一起再活20年。

　　说着说着，于国华站在宝源丰对面的麦地里，大哭。

　　（本版采写 涂重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