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22 08:24:00 来源:悦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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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年糕,几段思念
从一份私人的童年记忆,一碗热年糕开始诉说嵊州年糕的各种吃法以及和那份种在心底间的年糕情结。嵊州的年糕有多好吃?看完这篇文章后,就想立刻去买来一碗,蒸年糕、炒年糕、烤年糕、汤年糕,都可以!
记忆中总有那么几个悠闲的夏日午后,我坐在老宅巷子口的法国梧桐树下乘凉,手里捧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着。身边这棵与我一般年龄的梧桐树上,知了正使劲地叫着,远近的店铺都罩着帘子,慵懒地不愿招呼客人。院子里比我小几岁的孩子们拿着水枪,激烈地打着巷战。
突然,从凝滞的空气里传来一声高亢的叫卖声“热麻薯团……”,这叫卖声冲破暑气,飞翔在老街空中。随着这叫卖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我再也看不进书了,于是索性放下书册,伸着脖子等待小贩骑着自行车到来。这是我私人的童年记忆之一,某年寒假回去,发现还有骑着车到处叫卖热麻薯团的小贩,于是拦下,买了块麻薯团裹着红糖便吃了起来。那一刻,仿佛一切童年因好吃而产生的奇妙感觉又一次窜遍了全身。
这里所说的“热麻薯团”其实就是热年糕,年糕切成小段后上锅蒸制即可恢复刚打制好时的糯软。嵊州方言里没有“年糕”一词,“麻薯”就是年糕。浙江大部分地区都食用年糕,相信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特色的年糕制作方法。虽然宁波年糕名声在外,但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嵊州人而言,嵊州年糕才是最好的,最能勾起思念的。或许是我从小吃惯了家乡颇有嚼劲的城砖年糕,第一次吃到宁波年糕时竟特别诧异——实在太过糯软而失去了年糕该有的劲道。这么多年来,无论外来事物如何冲击这一小城,人们对于自家年糕的热爱却丝毫未减。
每年年末,农村里的年糕作坊便忙碌了起来,不仅要为村里的家家户户制作新年年糕,还要照顾到城里的亲朋好友们。城里人自然是没有制作年糕的条件的,因此我家的年糕多是农村亲戚做好赠送的。年糕的保存也独有妙法,先前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大缸,里面盛满清水,放入适量明矾,将一块块的年糕码入其中,封上口即可保存很久。不过水泡久了年糕就会有微微臭气,食用前用清水冲洗、沥干就没难闻的气息了。
一碗年糕,几段思念
有一年,我跟着姐姐一起到她一朋友家中观看年糕的制作。热米团在大捣臼里被粗重的木桩子捣制的画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年糕作坊设在祠堂堂前,巨大的炉子上放着大蒸锅,淘泡过的粳米正在蒸制中。而蒸好的粳米则在捣臼里被捶打成糯软但却劲道的米团。那木桩十分粗大,并不是以臂力操作,而是用一古拙的装置,连接着两个踏板,由人踏车一般操纵。每一捣下去后,就有人在一旁翻动米团,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但我依旧看得心惊肉跳。翻动米团的人看我入了迷,于是揪了一团热年糕给我,让我尝尝鲜。他告诉我去一旁的桌子上蘸点红糖趁热吃,我照办了。仍然有点烫手的年糕把附着在它上面的红糖渐渐融化了,黄色的糖粉逐渐转成酱色的汤汁渗入年糕中,一口咬下甜、糯、软、劲各种味道和口感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终身难忘。现在想来,我可能是在那一刻爱上“热麻薯团”的,以至于每一次在街上遇到卖热麻薯团的小贩我都会拦下,买一块夹着红糖趁热吃,即使肚子早已撑的不得了。
当然,很少有机会可以吃到刚刚打制好的年糕,甚至卖“热麻薯团”的小贩也不是经常能碰到的。不过只要家里有年糕就能吃到“热麻薯”:只要把年糕切成小块,放热锅上蒸制十多分钟就可以使其恢复热乎糯软了,无论是蘸红糖、糖桂花亦或裹咸萝卜片,都非常美味。
一碗年糕,几段思念
母亲是做年糕的好手,除了这简单的蒸年糕外,她最擅长炒年糕。说起这炒年糕,我们谁都没有探究过它的来历或典故。但几乎所有嵊州人都爱吃炒年糕,而且一定要用嵊州年糕,配上时令的“和头”(即配菜)。某年放假回家,朋友带我去一家据说当时特别红火的炒年糕店,吃完后我却大失所望,这年糕炖煮地嚼劲全无,酱油用得太多,全吃进了年糕里,和头更是少的可怜,只见蛋丝和零星笋丝,与母亲做的完全没有可比之处。在我们家,母亲如果第二天要做炒年糕,一定会在前一晚宣布,似乎这是一件美食盛事似的。虽然炒年糕并不是什么名贵食物,但准备起来确实颇费心力。配菜一定要全而且时令,最常见的是腌雪里蕻、笋丝、大蒜叶、嫩豆腐等等。母亲则一定会加上五花肉丝、鸡蛋丝、蘑菇片以及胡萝卜丝。做鸡蛋丝是母亲的拿手戏,普通铁锅抹上一层薄油,鸡蛋和入少许盐,打散,铺洒在烧热的锅中,旋转铁锅让蛋液均匀地铺成薄饼,蛋液凝固后蛋饼就做好了,再切成蛋丝就成了。笋的选择则和时节有关,春笋、雷笋、冬笋等都可以,但一定要嫩,否则吃起来硌牙。母亲喜欢吃大蒜叶,我却不爱,虽然大蒜叶可以增添炒年糕的香味,但吃完后口气太重,于是我经常将大蒜叶挑拣出来给母亲。除了配菜,炒年糕的火候也十分重要,先要炒制,待年糕渐软后加生抽调味,入配菜翻炒,最后加少许水焖煮一会儿。如果炒得不够年糕就会偏硬,炒过了就烂了。饭店里通常大量炒制,因此时常过软,家中则可以做得恰到好处。
离开家乡之前,我自认对炒年糕没多少感情,但离家一段时间后,发现心中时常思念这一碗炒年糕。假期回家便迫不及待地要求母亲给我做炒年糕,每次都把汤水都喝得干干净净,即使是小时候厌恶的大蒜叶也变得美味起来。家乡的味道仿佛是暗藏在基因中的秘密,因为与生俱来,所以从未发觉。直到离了根,到处漂泊,才发现自己的心属于什么地方。
年糕的妙处在于它的百搭,除了蒸炒,还可以煎烤,也可以下火锅、做呼啦羹(有可能是胡辣羹传入嵊州本土化后的产物,多由鸡血、鸡胗、鸡肠、青菜沫、年糕碎、榨面混煮,加入生粉成羹而得),或者和大闸蟹一起炒着吃。高中时,母亲贪睡,父亲每天早晨都为我买早饭,有时他也会为我亲自下厨。有次父亲给我买了烤年糕做早饭,他看我吃得开心,因此第二天便亲自做了给我吃。父亲做的烤年糕有别样的味道,酱油没那么重,多放了一个鸡蛋,多了一份心。这烤年糕虽取名“烤”字,但实际是煎出来的,热油锅,薄年糕片,煎得两面金黄,调味、铺蛋、加水、收汁、撒葱花,如此简单,但却如此美味。那段时间父亲每天都给我做烤年糕,终于有一天我吃厌了,于是对父亲说别再做了,都快吃吐了。我和父亲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交流,现在想来这样的言辞想必是很伤人的,毕竟父亲以为我爱吃才一直给我做的。我们父子之间有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有很多心结也都没来得及解开,现在也只能寄托在这些若有若无的回忆中了。
一碗年糕,几段思念
虽然我很快便吃厌了烤年糕,但我们班有两个女生却迷上了它。因为我家附近的老街是早餐店林立的,所以她们嘱咐我每天早晨带烤年糕给她们做早饭。这烤年糕早饭她俩吃了近一个学期,实在让我佩服。
嵊州人还有一个有趣的习俗,正月十四要喝“亮眼汤”,喝了这汤新年眼神才会好。可惜我常常在喝“亮眼汤”之前就要回北京,好多年没有喝到,似乎这几年视力下降和这个有大关系似的。这“亮眼汤”说白了就是青菜煮年糕,只放点盐便十分美味。有次回家,突发奇想扛了几段年糕回北京,终于自己做了一回“亮眼汤”……
刚来北京那两三年,我从未想过家,甚至假期也留在北京教课,每年回家的日子用手指都可掰算。这几年却越来越想家,每次回家都恨不得列一串要吃的食物清单,一样样地去郑重回味,年糕是其中永不过时的选项。这几年,我会不辞辛劳地把一些家乡食材带回北京,自己在异乡复制家乡味道,虽然味道如此相近,但思念却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