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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2亿元饮水工程不安全 市长关注无进展

2013-11-06 14:46:00 来源: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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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彦明用电解水质检测器进行试验

  谷彦明用电解水质检测器进行试验

 

试验后的水对比,工程供水变成了墨绿色

  试验后的水对比,工程供水变成了墨绿色

 

相同口径的工程用的管材(左)与市面上正常管材(右)进行对比

  相同口径的工程用的管材(左)与市面上正常管材(右)进行对比

 

爆裂的水管,像被刀划开一样

  爆裂的水管,像被刀划开一样

  2011年,新华社曾报道辽宁新民在117个村实施的“防氟改水工程”:送走了高氟水,引来了铁锰超标水,造成劳民伤财。人民日报发表文章《辽宁新民“民心工程”为何砸了民心?》。而两年后,光明日报记者调查发现,同样是在新民的另一个农村饮水工程,也暴露出诸多甚至更为严重的问题。

  辽宁新民市投资2亿多国家农村饮水安全工程“不安全”

  ——低质的水、劣质的管、变质的工程,百姓喝水“不放心”

  “你看这个水,谁还敢喝?”谷彦明指着玻璃杯中墨绿色的水对记者说。他是辽宁新民市韩垞子村的农村安全饮水工程的管理员。

  辽宁省新民市的国家农村饮水安全工程自2009年开工建设到2011年基本完成,四级财政投资2亿多元,但至今还未通过规定的省级验收。光明日报记者日前两次深入该市农村调查采访,发现该工程在建设和运行方面存在水质不达标、管材爆裂多、设备荒废多等诸多问题,同时还出现水利局干部成立公司承包工程标段的现象。当地群众惊呼:安全饮水工程“不安全”,喝水“不放心”。

  水质明显不合格,多数村民不敢喝

  在谷彦明家中,他拿出一个简易的电解水质检测器,插入两个杯子中。左边的杯子装的是用过滤器过滤后的自家井水,右边杯子装的就是饮水工程管道出来的水。两分钟过后,只见左边杯子浮起一层白色的漂浮物,而右边杯子却是整杯水都变成了墨绿色。

  “水的颜色越深越浓,表示水里的杂质多,金属超标。” 谷彦明解释说,“我家里人都不敢喝这个水,只能用来洗衣服。我请人在家外面又挖了一口井,把水引进来,花三千块钱装了一个过滤装置。村里人几乎都知道这个水质有问题,有条件的人都不喝这个水,喝的是过滤后的水,可是有钱买过滤器的人很少。”

  谷彦明家中还备有一种TDS电解水质检测笔,面对记者,他对自家过滤的水和工程供水进行测试,结果是:电解前自家过滤水数值是37,工程供水数值是72;电解后,自家过滤水数值是16,井房的水数值居然高达238。他解释,数值越大,表明水中含的杂质越多,有害物质越多。“国家对农村饮用水有专门的卫生标准,但这种水质明显是不达标的。”

  在柳河沟镇的永安村,井房管理员胡明利向记者愤愤不平地说:“这个大水罐放出来的水经常是黄的,我每周都要洗一次。”他说,这个水站的水罐的电动清洗功能经常不灵,导致放出来的水是黄褐色的,混合着铁锈和锰砂,村民无法饮用。出于责任心,胡明利几乎每周一次人工来清洗:“一次要两个钟头,累得我半死。”

  水管爆裂超常规,处理设备成摆设

  2009年新民市农村安全饮水工程兴建时,谷彦明担任韩垞子村的村支书,负责工程进村建设的对接工作,2011年退下来之后,就开始负责韩垞子村等6个村的饮水工程的维护和管理工作。当被问及什么原因造成工程水质不达标时,他气愤地说:“整个项目都有毛病,水管爆裂,水表倒转,消毒柜成摆设。”

  谷彦明介绍说,每个村都盖有井房,用于水处理以及向村里面供水,通过水管通向各家各户,通水用的管子都是水利局的人负责拉过来的,由村民进行铺设,光韩垞子村就埋下1万米左右的水管。但是,有的水管铺了半年就爆了,埋地底1米多深的管子开始往上喷水,由于管子质量问题,怕管子承受不了,因此不敢一天24小时不间断供水,只能每天供水两个小时。

  在韩垞子村的井房,谷彦明指着一个蓝色大水罐说:“这是水处理器,里面装的是锰砂,用于过滤。但是这些罐中的锰砂不合格,所以水质受影响。”他又指着放在井房的一个电子柜说:“这是消毒柜,但是只是个摆设,根本没有消毒用的漂白粉。”

  在另一个村赵坨子村,王振山是村井房管理员,他说:“2009年盖的井房,由于工程质量有严重问题,抽上来的水里全是沙子,水罐的过滤不起作用,消毒柜没有用来消毒的漂白粉,形同虚设。现在只能把管子接到十年前挖的井,用那边抽上来的水给全村供应。”

  他找出几根水管给记者看:“这上面的裂缝是很长的一道,就像是用锋利的刀划的,这明显就是承受不了水压爆裂形成的。”他又拿出两根差不多大小的管子:“这是两根相同半径规格的管材,右边那个是别的厂家生产的合格管子,左边那个是我们用的管子,你看,用肉眼都能比较出来,左边那个管子管壁要薄一些,而且不均匀。”

  “我上个月修管子就修了十七次,这远远超过正常的频率。而在工程刚供水的前两年,爆管的数量更多,一个村子平均每个月二十多起。” 王振山抱怨说,“现在我根本就不敢用水利局原来提供的管材,只能到市场上买其它管材。”

  王振山介绍,赵垞子村共830多户,因为许多村民对工程供水不放心,只有150多户用了饮水工程的水。原本这150多户都装了水表,以水表来计量,并收取水费。但是这150多户中有70多户的水表出现了问题,有的爆裂,有的倒转,使得以表计量收费不能实施,现在只能在晚上5点到7点这两个小时供水,村民能接多少算多少。

  监理方多次发文,管材质量存疑

  “就是这个盘锦鑫田公司提供的管材,让我走投无路。” 吕艳斌指着一根裂开的管材说,“这上面还印着这个公司的名字——盘锦鑫田塑料管业有限公司。”

  一份由名为《新民市农村饮水安全工程施工合同(八标段)》的合同显示,项目发包人为新民市农村安全饮水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承包人为盘锦旭东水利工程有限公司,总标的额为2500多万元。吕彦斌解释,实际上发包人就是新民市水利局,因为这个农村安全饮水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主要负责人就是当时的水利局局长雷金声。

  “盘锦旭东水利工程有限公司是名义上的承包人,实际上我是实际的施工方。” 吕艳斌介绍说,“2009年7月,工程已经进行到铺水管的阶段,而水管送到工地后,我们当即就发现管子有可能质量不行,主要是管壁较薄并且不够均匀,于是向监理方反映。”

  一份由监理方北京奥滕博宇工程咨询有限责任公司新民监理部在2009年7月7如出具的《监理通知》显示,监理方发现第七标段和第八标段“到场PE管材没有提供出厂合格证、卫生防疫检验合格证和质量检测报告单原件,并在外观检测时,发现管壁厚度不能满足设计要求并达不到供货提供的规格厚度规定”,因此,监理方当即书面提出“暂定使用不合格的管材,待有关方检测、研究、决定后处理或使用;施工单位要严格要求供货单位提供符合设计合格标准的管材。”监理方还对第八标段的东营子村、黄岱子村、韩垞子村等多处的管材进行取样检测,结果是管壁厚度全部不达标。

  同样由北京奥滕博宇公司出具的7月30日的《监理通知》上,明确表示“75规格的PE管材在送检压力试验时不合格”,在9月22日出具的另一份《监理通知》上,“50、75、90、110四种规格的管材全都不合格”,而在当时的详细的《监理抽检报告表》上,这些管材的实测壁厚绝大部分都小于设计壁厚。

  “我们按监理方要求进行停工,并把相关情况保送给水利局。但是后来水利局的领导说管子质量没有问题,尽管铺,并且水利局还让管材公司的出具了一份《质量保证承诺书》。为了赶工期,我们只能继续施工,将管子埋了下去。”吕艳斌说。

  这个过程得到了鄢德琛的印证,他在八标段的施工中作为项目协调人,在四个乡镇总计约50万米的管道铺设工程中承担协调工作。鄢德琛说,厂家把管子运到后,他就负责接收物资,并把监理方叫来检查管子质量。当时监理方就用卡尺测量管子厚度时,发现管子不达标,厚度不够,且薄厚不均匀,就要求工程暂停,等合格的管子到了再继续施工。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工程也停了好几次。每次停工都要停个四、五天,这其中有些地方都已经把沟挖好了,工程一停,一下雨,沟就塌了,又得重新清理沟。清理沟槽比挖沟费劲,沟太窄,人下不去,只能用工具一勺勺地往外挖。“水利局的领导说管子质量没有问题,要我们就赶紧下管子。我们只好照办了。”鄢德琛无奈地告诉记者。

  政府拖欠维修款,施工方背负巨债

  68岁的庄先栢一脸苦相地说:“当时以为这个是政府工程,维修应该有钱可赚,可是谁知道这一修起来就是无底洞。三年下来我已经欠了工人的劳务费500多万元。”

  在记者的手上,有庄先栢提供的两份检验报告。一份是沈阳市建设工程质量检测中心出具的报告,主要的检测项目“断裂伸长率”的测试结果只有105,而合格的指标要大于350;另一项核心检测“静液压试验”报告显示“破裂”,整体的测试结论是“不合格”。而在另一份由国家化学建筑材料测试中心提供的检验报告中,这些检验项目却全部合格。庄先栢说,前面一份是我们维修方自己去找公司检测的,而后面那个是管材公司和水利局去委托检测的,“听说是被调了包,水利局拿好管材代替了挖出来的管材去检测。”

  鄢德琛说:“八标段最早在2009年底就试供水了,当时就有个别地方爆管了。刚开始不知道是因为管子的质量问题,以为是水压过高,于是就只好修。由于爆管的数量多,吕艳斌就让我找一个专门的人来干维修的活,于是我就找到了庄先栢。”

  吕艳斌说,2010年水管大范围出问题的时候,水利局还有四五百万的工程款没有付清,他们让我先把水管子都修好,之后再把尾款付清,结果这一修就成了没完没了。从2010年初到2012年5月,她和庄先栢承担八标段的维修达2年多时间,承担维修费用接近1300万元。

  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个村一天的开支大概是一台车300元,一个大工250元,两个小工200元总计750元,那么八标段30个村一天就是1万8千元,一个月就是54万,即使按照两年24个月计算,总金额已经达到了1280余万元。她说:“维修费都是我自己垫付,自己出了200万,从别人那借了600万, 还欠着工人工钱大概400多万,到现在我自己已经负债累累,既怕债主来讨债,还怕工人来讨薪。”

  庄先栢说,为此事他找过水利局党委书记郑书记,郑书记说会特别重视,并承认庄先栢反应的问题是真实的。他还拿出一堆收条给记者看,这是他找附近的村民维修管道后,自己垫付了的部分维修款后对方写的收条。这些收条大都写着“收到维修水管爆裂款多少钱,还欠了多少钱”,收到的款项大多在10万到30万,欠款大多在10万到50万。“现在,我总共要付的维修款是500多万,这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工的钱,我已经垫付了200万左右。”

  水利局官员回答,漏洞百出难自圆

  8月30日,新民市水利局副局长李元林代表水利局接受了光明日报记者的采访。李元林是水利局在2009年至2011年负责新民市农村安全饮水工程的主管副局长。

  当记者问及水质情况时,李元林说:“水质不会有问题,因为水质是由市疾控中心检测的,基本上都能达到标准。我们在这方面是投入大力气的,各个村的水站由我们负责建设,建设承包商也是通过招标的,费用也是由财政局直接付给承包商。维护工作由各乡镇进行维护和管理,我们要求水站的管理员都必须有健康证才能上岗。”记者再次问到:“各个乡镇的水质是否达到国家农村安全饮用水标准?”李元林肯定地表示,基本上都达到标准。

  当提及这个工程的招标工作时,李元林介绍说,农村安全饮水工程这个项目是通过市里审批,招标工作由沈阳市招标局负责,是通过网上公开招标、原材料统一采购,招标程序完全符合流程和规范。工程总共八个标段,总共有四家公司给这八个标段供应管材,如盘锦鑫田管业有限公司是负责给第七第八标段供货。

  李元林说,管材都是通过市里的质量检测完全合格的产品,至于出现爆管、裂管问题有可能是因为当时候施工时埋管埋得不够深,东北冬天气温低导致冻裂。记者追问:“2009年夏天刚装上去的管子也一样爆管,这怎么解释?”李元林说:“那也有可能是施工方面处理不当,或者其他别的原因。”

  记者问:“2009年7月工程开始时,第八标段头批管材运到,现场监理方就多次提出管子质量不行,明显厚度不够,立即叫停了工程。但后经水利局批复后,又把这批管子埋了下去,这个怎么解释?”李元林解释,当时这个八标段不是他负责,具体问题他也不太清楚。

  当记者质疑为什么施工方维修方多次拿着管子去检测,报告都显示管材各项指标都不合格,且与水利局所提供的报告出入很大时,李元林说:“这个问题就不好说了,一样的管子,你拿去检说不合格,我们这边拿去检是合格,大家各说各的。”当记者记者表示检测不是最终目的,问题是,这个水管还是在不断地出现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对此,李元林没有回答。

  相关材料里显示,工程第七标段的承包商“新民市金缘水利工程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是乔纯,他是水利局的一个中层干部。李元林也证实了这个情况。于记者提出采访乔纯,李元林说乔纯外出,没法联系到。之后,记者拨通了乔纯的手机,他表示自己确实是水利局下属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同时担任新民金缘水利工程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这个公司主要工作就是承担了国家饮水安全工程的第七标段,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活了”。记者问:“水利局为什么要成立这个公司承包自己主管的工程?”乔纯说:“主要是为了养活水利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和企业的人。”

  双方针锋相对,呼吁权威检测

  9月14日,光明日报记者再次来到新民市,盘锦鑫田塑料管业有限公司的代表尹国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也是这个项目在新民建设时的具体负责人。

  针对实际施工方提供的检测报告,尹国新认为没有在管材厂家、监理、业主的代表在场的情况下抽检,不符合程序。另外,由于管材是2009年6月施工的,检测时间是2012年10月,相隔3年多,管材的性能指标会发生变化。因此,公司不能保证送检管材与出厂时管材检测结果相同,对已经使用过的管材进行检测,是否有意义存在质疑。

  尹国新提出,通过公司对施工现场实地勘察了解,第八标段实际施工管道铺设的埋藏深度不符合规定。按照水利局要求以及北方的气候特点,管材铺设应据地表1.6米以下,而吕艳斌实际施工埋深普遍低于1.6米,有的地方甚至只有60厘米,没有超过冻土层,冬季管材长期受热胀冷缩对质量产生很大影响。

  记者随后又采访了吕艳斌,针对管材公司方提出的第一条理由,她认为在第一次在水利局和鑫田公司为主导的检测时,从现场挖出的管材被“调包”了,原来鑫田公司生产的管材被其他合格的管材替代送去检测,因此第一次检测的结果全部合格。后来吕艳斌自己送材料进行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检测,结果全都不合格。吕艳斌提出,可以由市政府或者更上一级的单位的组织一次全面、公开、公证的检测,在多处取材后直接送往实验室检测,避免被“调包”。

  针对管材公司提出的管材已使用3年多时间的理由,吕艳斌认为,3年使用时间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检测效果应该由专家说了算,管材公司是在为回避再次检测预先找借口。

  另外,对于埋藏深度,吕艳斌坦言,考虑到成本,她负责施工的标段平均埋藏深度在1.4米左右,有深有浅,有部分确实没有达到1.6米的标准。但是,“各个标段都是这样,都没有达到1.6米的标准。这个大家都知道,也可以把其他标段的挖出来看。”吕艳斌说,“但为什么只有鑫田公司供货的标段爆管最严重,其他标段的爆管明显要少。”她还强调,在管材还没有下土埋藏时,监理方就多次提出管材质量有问题。另外,在第一个冬季之前的2009年9、10月份,刚埋下去的管材就出现多次爆管,而这肯定与冬季的低温无关。

  吕艳斌呼吁,由权威部门再组织一次全面的检测很有必要,采集多处样本,请权威专家和机构,由双方公认的第三方采样和送检,只有公开公平,才能让双方心服口服。

  市长关注无进展,采访对象被质询

  9月14日,记者采访了新民市代市长邢鹏。邢鹏表示,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关系到农村百姓的身体健康,应该引起高度重视,迅速调查事情真相,给社会和媒体一个交待。一方面,针对水质和设备质量问题,应有水利局牵头,组织检测和调研,同时可以邀请媒体参与,尽快得出一个结论;另一方面,针对管材质量问题,应组织一次各方认可的权威检测,必要时媒体也可以参与监督,查明责任原因,之后尽快解决拖欠农民工维修款的问题,维护社会稳定。

  邢鹏还表示:“有关当事人和百姓可以随时打电话或者去市政府找我,提供材料,反映问题,我一定认真接待。”

  新民水利局局长孟召利当场表示,将按照邢市长的指示落实,尽快组织检测,查明事实真相,向社会和媒体公布调查结果。

  截止记者发稿时,几十天过去了,新民市政府和水利局仍然还没有向记者提供任何事情进展的情况或者调查的结果,而有关部门对水质、设备的检测也没有任何启动的迹象。

  期间,谷彦明、王振山给光明日报记者电话,反映水利局、乡镇政府多次召集他们开会,质问他们“向记者说过什么、看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并让他们以后不要“乱说话”,不然“后果自负”。

  光明日报记者将继续关注事件的发展。 (记者 华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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