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9 09:42:00 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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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日,河北深州市唐奉镇,该镇农村信用社一份核销贷款清单中涉及21人“死亡”15人“失踪”。
正准备下地去干活的村民郭藏盼,3月31日得知了自己已“死亡”的消息。在河北深州农村信用联社一份核销贷款文件里,与他一起“死亡”的,还有深州市副市长魏志春、市公安局副局长崔朋等43人。另有15人“失踪”。58人涉及贷款额约250万元。
记者调查了部分人,发现都健在,也都称不知自己“被死亡”。他们都在信用社有借贷且此前没还清。
据介绍,这些贷款的核销,都提供有死亡证明等相应材料。活人怎么开出的死亡证明?当地公安机关称从未开具,信用社则称绝不敢伪造死亡证明。
3月30日,河北深州市兵曹乡郭家庄,看到记者手里的一份清单,村民引以为奇,“郭藏盼活得好好的啊,现在就在地里干活呢!”
在兵曹乡农村信用社2012年6月份核销走账清单上,郭藏盼曾在2009年5月4日、5日分别借款3000元与2000元。目前两笔贷款已核销,原因是郭藏盼“死亡”。
3月31日一早,记者到郭藏盼家时,他正准备下地干活。其妻赶紧把他喊了回来,要去理论,“咋就说死了呢?”
郭藏盼称,自己确曾贷款且确实没还清,但每年在还利息。他称此前不知核销之事及自己已“死亡”,信用社没和他沟通过。
郭家庄还有几名村民,郭建英、郭旭东等,都在“死亡名单”。村民告诉记者,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
在郭家庄村委会,村民聚在一起讨论这件怪事。一人指着名单说:“这个郭建英死了。”村民面面相觑。因为说话的人就是郭建英本人。他目前是兵曹乡计生办干部。
深州市农村信用联社核销清单上,兵曹乡核销原因为“死亡”的22人,另有唐奉镇2012年3月至5月核销清单上“死亡”21人,“失踪”15人。
以上58人共被核销贷款约250万元。他们中有县公职人员、法院人员、乡镇干部、村干部及其亲属等。记者发稿前已证实到13名“死者”和6名“失踪者”健在。
【怪事】
清单上的“死者”活着
在深州信用联社核销贷款清单上,副市长魏志春也名列其中,原因是“死亡”。
4月1日,魏志春说,他从网上已知了核销贷款之事,但并不知自己也在“死亡名单”。
清单显示,魏志春1997年3月7日自兵曹信用社借贷41万,1997年7月7日到期。
魏志春称确实借过款,也确实没还。他称1997年在兵曹乡任乡长时,为给当地中小学教师发工资,以个人名义贷的,钱拨到了乡财政所。
“钱不是我自己花的,这都有据可查。我要是有问题,就不可能和你通话了。”魏志春说。
同样在“死亡名单”的,还有深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崔朋,1998年1月18日借款3.2万,1998年12月20日到期。
4月3日,崔朋在电话里讲述的情况与魏志春相同。称当时在兵曹乡任常务副乡长,也是为给教师发工资贷款。
他称信用社从来没向他个人催要过,贷款核销,也从来没有与他沟通过。“我也不会找人给自己开死亡证明。”
当时的兵曹乡党委书记王三坠也在“死亡名单”。他分别在1996年和1998年贷款3万和4.8万。崔朋介绍,王目前退休在家,肯定“健在”。
魏志春说,当时兵曹乡财政紧张,后来几人相继调走,一直没还。
除了死亡,名单上还有15人核销原因是“失踪”。其中有唐奉镇刁马庄村民刁二纯与刁红灿。据村民介绍,他们是一对夫妻,目前在无锡工作。他们各自的父亲,分别是前任和现任村书记。另一“失踪”村民唐奉镇东蒲疃村葛建波,记者核实到他现在是村委委员。
【造假】
谁伪造了死亡证明?
深州市农村信用联社的核销清单中,除兵曹乡、唐奉镇的“死亡”核销,魏家桥信用社有11笔贷款共50余万,是依法院裁定书核销,原因都是“中止执行”。
至于中止原因,记者未能看到法院裁定书。知情人称,11笔其实都有偿还能力。记者了解到,其中一笔是深州市法院执行局工作人员张会武,2006年1月贷款5万,2006年11月7日到期未还,不到两个月后,当年12月31日便被以“呆账”核销。4月3日,深州市法院执行局局长刘华明称,网络爆出此事后,张会武已将贷款还清。
据介绍,按程序,贷款核销由信贷员组织材料,信用社主任核查后交到信用联社,审查属实后,才会予以核销。
深州市农村信用联社监事长田立权称,网上爆出的唐奉、兵曹、魏家桥三家信用社共300多万元贷款核销清单,是在2012年五六月份做的,已走完核销程序。
按照《金融企业呆账核销管理办法》,贷款核销材料中,必须提交死亡或失踪证明、财产或遗产清偿证明等证明无力偿还的完备材料。
田立权称,清单中“死亡”和“失踪”核销的,信用社都提供了死亡证明、失踪证明等相应材料。唐奉、兵曹两信用社主任都坚称,这些证明是由公安部门出具。
为何人活着却开有死亡证明?4月1日,唐奉派出所和兵曹派出所,面对记者手中名单,户籍民警都称从未经手过这些人的死亡或失踪证明。
一名户籍民警介绍,开死亡证明须有火化证或村里开的证明。而且死亡证明是系统打印的制式表格,派出所开死亡证明后,户籍系统会自动注销户籍。而现在这些“活死人”对应的户口并未注销。
“哪个警察敢给明明活着的公安局副局长开死亡证明?”4月2日,深州市公安局另一副局长张立朝称,公安不可能开这样的证明,“除非户籍警得到了高额贿赂。但被发现了就是双开的问题。没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张立朝称,如果信用社假造死亡证明,仅私刻公章一项也触犯了刑法。不过他同时称,深州市公安局未介入调查,也没见到死亡证明。
记者希望深州市农村信用联社出示那些死亡证明等,对方以保密为由拒绝。不过,田立权称,“信用社主任们说,给他们胆子也不敢伪造死亡和失踪证明。”
【责任】
三名信用社主任停职
“这个贷款核销信息是我们的内部机密文件,泄露出去是我们最大的失误。”4月1日,深州市农村信用联社主任梁凤信说。他称已对事件展开调查。
对于深州其他信用社是否也存在类似问题,田立权称,正在进行自查。他称现在重点是网络爆出的三个乡镇,调查清楚后,会按照行业规定严肃处理。
田立权称,一般意义上的核销,是内部账面上的处理,“账销案存”,信用社与贷款人间的法律借贷关系还存在,一旦“贷款人”具备了还款能力,还会积极追讨。
而具体到兵曹、唐奉等信用社“死亡名单”之事,田立权承认“在对死亡和失踪的真实性的核查方面,工作存在失误。”他称,涉事的三名信用社主任已被停职配合调查。
“但贷款人不这么想,核销了就不用还了。”一名深州信用联社不愿具名的人士说,不核销的都不好收回来,何况核销的。
金融机构不良贷款率,是评价信贷资产安全状况的重要指标之一。一名深州信用联社内部人员介绍,近两年都有核销任务,这个过程中,看程序都对,但其实大有玄机。
记者采访发现,在核销清单中,公职人员和村干部比例很高。有乡镇干部、深州市法院工作人员、村干部及其家属等。
网上爆料称,对于位高权重的人,信用社主任以核销贷款送人情,没权没钱的借款人送给信用社主任20%到30%的礼便予以核销。对此,4月1日,梁凤信称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知情人称,爆出的核销清单上的大多数都有偿还能力,其中有的位高权重难追讨,甚至有的有抵押物也被核销,从而逃避债务。“类似的问题在各地信用社并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