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区南边与湖北毗邻处有一大片荒地，桃林区政府就在那个地方建立了一个畜牧场，专一养牛，母牛和种牛从邻近的黄牛研究所引进，争取在三五年内，缓解全区三自然灾害后，生产劳动中畜力严重不足的问题。区领导要求：从全区七个公社里，抽出劳动好，又有喂养经验的青壮年，充实到畜牧场里。

　　一天早饭后，生产队长喊住了老三，说派他到畜牧场去，第二天晌午赶到，时间一个月。老三想说，这两天受热了，再换个人，看队长不容置辩的样子，老三嘴张了几张没出口，话又顺着喉咙管又咽下去了。队长知道老三解放前给大户人家喂过牲口，看他成天铁脚驴似的，倒忘记了老三的年龄已过天命这年。在哪都做活，老三也在乎。

　　翌日一早，老三早早吃过饭，背上行李卷，三十几里地，不晌午就赶到了。

　　这里土岗起伏，满眼都是荒草，荒草间夹杂些酸枣、紫荆、迎春花，还有些不知名的灌木。于一平缓处坐北面南建了一排子茅草屋。这就是所说的畜牧场了。老三报了到，被安置在这排房子最东边的一套房里住下。这里说的一套就是三间一通，这一套房里住有十几人，来自全区各个公社，当时条件简陋，打的都是地铺，前墙后墙，地铺挨着地铺，门口只撇下走路的地方。老三的地铺在这套房子东边的后墙根，与一个年轻人的地铺近挨着。

　　老三瞧了这一排房子二十几间，东边三套九间住人，西边十几间算是牲口棚。

　　因为是初建阶段，牲口还没到位，在几十个劳力中间，抽了四五个在场里作善后工作，其余的都去割草，场领导说，争取在立冬前储备个五六万斤干草，尽量减轻各个公社的负担。这里的生活还行，蒸馍面条，早晚还有个小菜，馍是花皮卷馍，跟家里生活好多啦。

　　下午从场里领了钩担镰刀绳萦，老三把镰刀磨得锋利，青光闪闪。晚饭吃得早，老三上午跑了几十里地，下午又没时闲，就早早睡下了。睡前老三与这个年轻人搭讪着说话，从这个年轻人嘴里知道，他叫柳忠实，小名叫石头，全柳公社全柳大队的，还知道石头爹死娘走，孤身一人，当问到结婚了没有，这个叫石头的年轻人，羞涩地笑笑说：“一个人吃饱，一家不饿，不操那个心。”随后石头又说：“大叔，我们年轻人不知啥，以后勤说着点。”噫，这个年轻人怪知道啥哩！老三也介绍了自己，老三息有所思，又问年轻人：“你知道长举吗？”年轻人说：“知道，我们一个大队，做大工活总在一起，人可好！”老三说的长举，是远房姑奶家孙子，比老三小两岁，先年间姑奶回娘家常带着他。长举一来，老三和长举与村里的娃们，一起打枣，掏麻雀蛋，洗澡，摸鱼，玩得可开心啦。

　　前两天，大家都在近处割草，老三虽说年纪大点，割草不比年轻人差，场里派人过秤登记，每天一公布，一周一评比。第三天夜里，朦朦胧胧中，老三打着赤脚在雪地里走，冷得直打哆嗦，醒来出一身冷汗，摸摸额头，热得烫人。老三怕摸不准，叫醒石头，叫石头再摸摸额头，石头用手一摸，惊叫道：“大叔，你烧得很！”半夜三更没办法，石头急了，忙找来毛巾，凉水浸泡后敷在老三额头上。“大叔，喝茶吧？”石头又端来开水。到天明这段时间里，恍惚中老三觉得额头上的毛巾换了好几次。

　　天蒙蒙亮时，老三似乎觉到好多了。早饭吃了一些，没往日意活。石头说：“大叔，今儿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请个假。”“不用，做活人哪有恁娇贵，做做活就好了。”说着扛起钩担，拿着镰刀就出发了。才来两天，活都没干，就有病请假，咋说乎！

　　今天的天气真热，人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尤其三伏加一秋。吃早饭时，还有丝风，七点以后，风也没有了，太阳下火一般炽烤着大地。老三割草还是有功夫的，镰刀也快，半弯腰，嚯！嚯！就是一大片，旋即镰刀一勾，一抱子，不大会儿，就割有一大堆，约摸有一百多斤。这时太阳更毒了，鸟热得也不见了踪影，天地蒸笼一般，老三脖子上擦汗的毛巾扫了又扫，口干得直冒咽，老三捋着草准备打成捆，捋着捋着，先是恶心呕吐，接着一阵眩晕，就昏过去了……

　　老三醒来，知道自己已经躺在作牛棚的房子里，周边围了十几个人，几个人给自己打扇子，石头早半跪着用手指掐着自己的人中，一脸的惊恐。看老三醒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石头起身端来了凉了一阵的温茶，扶起老三，让老三一口一口喝下。“看看，今儿天热，你又不太好，不叫你去做活，你偏要去。”石头埋怨的口气里充满着关切。“

　　“要不是石头，说不定你都到阎王爷那报到了。”

　　“这老叔脾气真倔。”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原来今儿天热，大家都回来得早，洗呀刷呀一阵忙碌后，人们这才发现，咋不见老三的影子。石头心细，忙吩咐几个同事分头去找，石头也忙顺着老三平时常去割草的地方去找，一找找到了，老三歪在草堆边，手里还揽着一把草。

　　老三躺在自己卧铺上，想着自己不争气的身子骨，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特别是石头，自己与石头素不相识，很是过意不去，噙郑眼泪对石头说：“石头，大叔对不起你！”“大叔，你别说外气话，出门在外，谁没个头痛发热的。”

　　犟老三到底没犟过病，先是受热中暑，后是拉肚子屙痢疾，石头前后抓了五六剂中药，一天煎三次，十几天过去了，老三的病情有所好转。场领导也看过老三几次，看石头人可靠，就叫他专职照顾老三。俗语说：病三分治，七分养。石头体贴人，每顿都给老三做了可口稀饭，又从十几里外集市上买了鸡蛋，每顿磕两个，给老三增加营养。

　　屙痢疾的几天里，老三带的洗换裤子换不过来，石头把自己的洗换裤子给老三换上，得住空，把老三的脏衣服洗净晒干……

　　在石头精心照料下，犟老三瘦削脸庞上渐渐有了光色，试着能下地走路了。一个月很快过去了，老三坚持要自己走回去，石头不放心，借来人力胶轮拉车，送老三回家，后来石头又拎上鸡蛋、白糖看过老三。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每每想起这段日子，老三心里充盈着满是温暖和感动，场领导同事石头都是大好人，唉！要不是石头，自己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就丢在那片荒岗上啦！

　　想到石头，朴实热心的石头不就是小翠终身可依托的人吗！

　　（作者 张家生 刘集镇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