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感人泪下的短篇小说)

2017-03-03 10:07 来源:映象网

  老花不“花”,他姓花,名自奇,是学校的邻居。

  我认识他,是我刚到魏村学校工作不久中秋节前的一个下午。我正准备召开校务工作会议,忽听大门外有人喊门,总务小李听了一下,说:“老花送柿子来啦!” 小李去开门,随后听见电动车进校园的声音。 我有些怪小李多事。凭多年干校长的经验,学校与农舍相邻,总有个别人想占学校的便宜,卖不出去的东西往学校塞。因为学校好说话,不好计较。送东西的人,嘴上说的好听:老师的辛苦啦,慰劳慰劳。可学校不能平白无故收人家的东西,不给人家钱!

  不一会儿,会议室门外有停车和人说话的声音。出于礼节,我迎出去。门外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身倚着刚停下的三轮车座边,右手搭在车左把上。看他身材不高也不低,清瘦,头发花白,多皱纹悴憔的脸上汗津津的。穿的衣服虽旧,倒还整齐干净。他身后车箱里放了两满筐柿子。柿子个头大,个个红得馋人。

  老人见我,回头问总务小李:“这是新来的校长吧?”又笑眯眯地面向我说:“校长好!中秋节快到了,送点柿子,老师们尝尝,自家树上结的。”

  我让他到办公室歇歇,他不。小李帮他抬下柿子筐,老人推着车,一跛一跛地向大门口走去。老人的腿还有点毛病。总务小李给我介绍:老人叫花自奇,人们都喊他老花。单身,住学校不远处。每到这个季节,都会送柿子来,学校给他付钱,他生气地又送回来,死活不要,十来年了。

  看来,是我错怪老人啦! 以后的日子里,在校门外村街上,我几次遇到他,驾着三轮车,后边车箱里,拖着堆得高高的废品一一硬纸板、塑料壶、废纸什么的,往废品收购点去卖。

  无故受人之礼,我总有些不自在。何况老花十多年都是这样无偿为学校送柿子,又觉得亏欠老花的太多。 学校垃圾处理,废纸、陈旧不能再用的教科书、参考书,我与总务小李商量,无偿给老花,也算是对老花人情上的一点补偿。可老花按街市上的价格把钱又送给学校。 旧人情没还,新人情又添。这老花?!

  去春,我与总务小李到支书家联系工作回校,路过一片荒林。说一荒林唯免夸大。只不过长宽七八丈的样子。三面已被楼房包围,里面高高低低密密麻麻长满了树。有杨树、洋槐树、练树、构树等。有一尺多口径的,碗口粗的,锄头把粗的。树丛中有座低矮的瓦屋,两间。土坯砌的墙已被风雨浸蚀的厉害,大概是六十年代的建筑。 看门框上还贴着鲜红的对联,说明这老房子还住着人。与周围高大恢宏的楼房相比,小瓦屋像个沧桑的老人,愈显得瑟缩、寒酸。

  小李看我诧异的神情,告诉我:这是老花的房子。唉,老花不知道咋想的,开发商开口就给他一百万,外加一套九十平米的单元房,他硬是不卖。” 总务小李是本地人,对老花的情况比较清楚。老花的邻居听我们说老花,也凑上来说:“组里申报他低保,他不要,说自己收废品能弹挣,够用。老花穿,舍不得穿;吃,舍不得吃。这个怪人?!”

  我不由得重新审视这处宅院:门前干净,几株高大的柿子树,叶子黑绿绿的,长得挺旺势。柿子树下,有收来不够车的废品,暂时堆放在下边。可能老花又出门收废品了。 我想:在喧嚣浮躁,物欲横流的当下,老花甘受清苦,不为金钱所动,是个名副其实的奇人!

  魏村年岁大的人都知道,民国二十八年,黄河发大水,老花的父母带着四岁的他,逃荒到魏村。好心肠的魏村人收留了他一家。

  土地改革时,老花一家又分得了土地和房屋。本应美美满满地生活下去,但事不随人意。老花的父亲得了痨病不久就去世了。

  初级社时,老花母亲瘫痪在床,未读完小学的老花,只好辍学在家,用柔嫩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的沉重担子。到了婚娶年龄,因母亲的缘故,吹了一次又一次。

  十多年过去了,老花已长成过墙的大龄人了,没人再来打扰老花了,老花照料母亲更细心了。夏天,母亲的衣裳一天一洗,晚上,再用热手巾擦遍全身。母亲想吃啥,老花尽可能办到,叫母亲满意。十里八里,一提起老花,人们无不伸出大拇指,夸他是个大孝子。

  八零年,花母撒手西去,这时的老花已步入不惑之年。先为人杀猪,谁家有事,随喊随到,不讲究吃喝,不要报酬。后随包工队拎瓦刀,一次事故,跌断了一条腿,愈后,落下了跛脚。

  学校工作真忙,今天开会,明天学习,后天培训。即是在校,教课,教研,听课.......荏苒间,中秋节又快到了。

  一天傍晚,支书孙子小顺,骑着摩托,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叫我赶紧到老花那去一趟。催促地紧,我没多想,坐他车去了。

  老花家已有不少人。听到摩托响,支书从屋里出来,悄声告诉我:“老花脑出血,送医院,医生说没救。这不刚回来。他一会儿清楚,一会儿迷糊。刚才还嚷着要你过来有话说。”

  我进到里间,村长、组长、村卫生所医生都在。老花躺在床上,左胳膊打着点滳。村长低身俯在老花耳旁,大声说:“花哥,校长来了!”

  老花混浊的眼神忽然一亮,示意我坐下,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校长 ....对不起了,今年不能....给老师送柿子啦!......我知道......我没日子了,有一样东西,当着大家的一一面交给你,我.....我就放心了。”说着用右手在床里边摸索了一阵子。一把钥匙,颤抖着交给支书,指指床头的小木箱,“我说的都在......”说着又昏过去了。

  我心里一阵辛酸,一股热泪溢满了眼眶,老花呀老花,你都成啥样子了,还惦念着给老师送柿子的事! 支书吩咐医生用最好的药,尽量延长老花的生命。

  大家都狐疑,老花箱子里有什么?支书打开小木箱,里边有一张16开大的稿纸,上面写满了字。灯光下,大家都看到了,老花写的遗嘱。字写得不太好,能看懂: - “父老乡亲们,解放前,我一家从开封逃荒到这,是这里的父老乡亲收留了我一家。家父临终嘱咐:千万别忘了乡亲们的深情厚义。学我没上成,是当时家里太穷。我积攒的十万余元和这处宅基所卖的钱,一同交给学校,建校舍,买教学设备,减免家庭困难学生的学习费用,多少表示我花自奇的一点心意。” 最后署名:魏村村民花自奇 xxx年xxx月xxx日 。

  支书的眼眶湿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眶都湿.......老花是凌晨一时走的,他走的很安详。

  第三天,老花的追悼会在老花房前举行。全村在家的人都到了,学校全体师生也参加了,足足有二千多人。 支书先念了老花的遗嘱,后致悼词。支书哽噎着说不下去,全场的人都哭成一片....... 「完」

  (作者 张家生 邓州刘集镇退休老师)

责编:王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