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玉珠的幸福生活(中篇小说连载一)

2017-01-16 09:10 来源:映象网

路玉珠的幸福生活(中篇小说连载一)

  这里是中原大地,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黝黑的土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纯朴、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我们的故事发生在平原上的一个小村庄里。

  这是一个八月的上午,艳阳高照,田野里秋庄稼已显露出茁壮的生机。这里的责任田是按地块按人头分,每一家都有那么亩把几分地。在一块大田里,种玉米,种黄豆,还是种红薯,随心所欲,因此,田野里的庄稼一畦一畦的,绿色便高高低低、错错落落。玉米已长过人头,长剑似的叶子相互挤挨着;芝麻,深绿的叶子间撒了几朵嫩白色的小喇叭花;黄豆,叶子稠得下不下脚了;红薯藤在地面上盘根错节,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这应该是农闲季节,秋草荒刚灭过,阳光充足,庄稼长势正旺。大多数农民在这大热天里是很少上地的。只有几个辛勤的老人,戴着破草帽,披着破褂子,或在田间晃动,或在地垅上弯腰,那是在打猪草,他们手拿镰刀,麻利地割着嫩草,竹蔑编的大箩筐放在不远处;筐满了,扛回去,然后用大铡切碎了,拌上饲料喂猪、喂鸡、喂鸭。

  路老二正在自家的田垅上割草。头上的破草帽多处开了线,从开线处露出光光的几处头皮,草帽有半圈边儿耷拉下来,挨着了脖子,遮住了半个上脸,看得出他面色黑瘦,宽宽的椭圆型的脸布满皱纹。他右手拿镰,左手搂草,嘴唇向前噘着,正专心致致地割着草。

  “爸”,随着喊声,路老二抬起头来,不觉间己笑逐颜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从田埂上快步向他走来。

  姑娘中等偏上个头,一身廉价的衣裤,马尾巴辫还在脑后左右晃动。紫棠色的脸上,一双泉水般的纯净的眸子里,蓄含着柔和的光亮。也许由于天热,也许由于赶路,也许由于激动,她的脸和唇红通通的,汗珠往下淌,一脸灿烂的站在路二面前。

  路二想站起来,这个动作立刻 让姑娘察觉。姑娘赶忙蹲下身,说:“爸,您坐下。”说着,父女俩个顺势坐在田埂上。

  “爸,您看,‘省大’!”姑娘将一个大信封塞进路二怀里。路二喜不自禁,刚伸手想拿,又立刻缩了回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上尽是泥土和草汁,他怕污了信纸。“爸,不怕,您看吧。”路二还是在褂子上擦了擦手,才用右手指尖捏起信封,正面看看,反面看看,笑得满脸菊花:“嘿!嘿!嘿!,我闺女考上大学了!闺女考上大学了!”

  等他乐够了,姑娘才说:“爸,咱回家吧!”

  “回家,今儿不割了!”

  姑娘扶着路二站了起来,自己挎起大竹筐。原来,这路二是个瘸子。

  他们顺着地垅走出这块大田,向西准备上大路。对面不远处一割草的老头,不抬头,不停手,大声地跟他们打招呼:“二瘸子,这么早就回呀?”

  “老五呀!咱家玉珠考上大学啦!”显然是答非所问。

  “是吗!”老五停了手,抬起头,“这可是大喜事。多少年你不就盼这一天吗!”

  “是呐!”这声回答可真叫自豪。

  “玉珠这孩子,争气呀。百里挑一的好孩子。瘸子,你福气来了!”

  “哈哈哈……”路二抑制不住喜悦,放声大笑,裂开没有牙的嘴。

  路玉珠也笑了,她咬着嘴唇,浅浅地笑,笑里似乎有些忧郁。她仍一只手扶着父亲,一只手挎着筐子,父女俩就这么在阳光里向村庄走去。

  与前后左右邻居们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两层三层的楼房相比,路二的院子显然有点碍眼。这座院子,座落在村子的西头。正房三间,显然是七十年代的建筑,砖包皮墙壁。房顶上长着一丛一丛的瓦棕。院子的东面是一间低矮的小厨房,这厨房的墙壁都是些半截的砖头,有红的,也有青的,能看出来,在建筑的时候,泥匠们是不容易的,屋顶是石棉瓦做的,边缘处已经破损,丝丝缕缕的向下坠着。有一圈土墙把这院子围了起来,这土墙其实只能是土墙根儿了,它的原形应该是夹板夹土,用石夯夯出来的土墙,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已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了。从院门通向正屋门的地面上铺了些碎砖,把小院一分为二,主人就在厨房的墙和院墙之间用几根粗木头一横,就成了猪圈,两头大白猪正在用长嘴噘土呢。西面用一些木条和树枝编了两个大鸡笼,红黄白黑花,两大笼鸡咯咯嗒嗒闹个不停。院子中间,有棵碗口粗的桐树,如伞一样,遮了一大片荫凉。靠树支着一张掉了一块板的小圆桌,桌边是两只旧方凳。这一切都显示着主人的贫穷,也体现着他们的勤劳。

  父女俩推门进院。玉珠放下筐子,说:“爸,您坐下,我给您倒碗茶。”说着,进屋拿出碗和水壶,倒上茶凉放在破圆桌上,再去屋檐下拿来木板和切刀,准备切草了。

  “玉珠啊,你也坐下来歇会儿吧。”路二从桌下摸出旱烟袋,一边往烟斗里装烟丝,一边跟玉珠说话。

  “爸,我不累。你听听它们叫得多欢呀,我得先把它们给喂饱了。”玉珠拿了一把青草,在木板上细细的切,这是要喂鸡的。这活儿,在别人家里,是两个男人用铡刀切的,一会儿就切完了。可是他们爷俩谁也拿不起铡刀,只好这样按在木板上用菜刀切了。路二呢,“咝儿……咝儿……”地抽着旱烟,慈爱地看着自己的闺女。

  这玉珠长得并不算漂亮,微黑的脸蛋,细细的眉毛,肉肉的眼皮,小 眼角向上走,如果一笑,最生动的是两只眼睛,弯弯的,象小月牙。鼻头稍微有点大,嘴巴呢,好象正合适,马尾巴辫脑后一扎,很现代,也很传统,很文静,也很质朴。路二看着玉珠蹲在地上,一直认真地切着青草,感慨万千呐。女儿十八岁了,这十八年来,路二拖着小儿麻痹后遗症留下的残腿,把一个生下来仅一天的婴儿喂养成一个花一样的姑娘,其艰辛、酸苦可想而知啊。如今,孩子总算 出息了。但是,路二近两年来渐渐感到生命的衰竭,万一自己突然撒手西去,留下女儿一人咋办,他盼着女儿快点长大,也盼着自己多活几年。快了,再过几年,等孩子大学毕业了,让她找她的亲爹、亲妈去,我也就瞑目了。

  路二在鞋帮上磕掉烟灰,玉珠已把切好的青草倒进一个大木盆里,再端来一瓢麸皮,用木棍搅了搅,倒在了鸡食槽里,鸡 们便争先恐后把头伸向了栅栏外,一边啄食,一边继续咯咯咯地叫着。这时,猪圈里的猪也嗷嗷地叫起来。玉珠赶紧再次蹲下来切草。

  “珠啊,歇会儿吧,甭管它们。”

  “爸,我不累。”

  “不累,瞧你这一脸的汗。”路二放下烟袋,一瘸一瘸的,进了厨房,端出来一个红塑料盆,拧出里面的毛巾,递给玉珠,玉珠接过来擦了擦,接着切。

  等到把两头大白猪喂完,玉珠才洗了洗手和脸,在小矮凳上坐了下来。

  路玉珠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一般农村姑娘能干的农活和家务,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干起来井井有条。玉珠只是上中学这几年才离开家,但星期天、节假日回来,她从来都是先帮父亲干完这些活后,才温习功课的。所以,她做完这些喂牲口的活儿,并不觉得太劳累,只是口有点儿渴。她端起桌上的那碗凉开水,一饮而尽。喝完,用手背擦着嘴,说:“舒服了,舒服了。”

  路二拿了一把破扇子,一边给玉珠扇着风,一边假装生气地说:“就不会斯文点儿,哪儿像个姑娘家,还大学生呢?”

  玉珠呢,也很有风趣地说:“能吃能喝,不为下作嘛!”

  “嘿……”路二又张开没牙的嘴悠长地笑了。

  “玉珠儿,给爸爸读读你的通知书吧。”

  “爸,急啥?”玉珠的眼里掠过一丝忧戚,只是路二老眼昏花,看不见罢了。

  “急!爸真的急着听呢。快去拿来念念啊!”

  看着路二伴着虔敬的请求,玉珠实在不忍心再拂逆,但她还是磨磨蹭蹭的。她已站起来了,却又突然坐下来,急切地说:“爸,我不打算上大学了,我想去打工。”

  “啥?打工?”路老二吃惊不小。

  “爸,真的,考大学只想证明您的女儿并不笨。其实我早就想着去打工了。”玉珠因为终于能把这压抑已久的想法说出来,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

  “为啥?”路二知道,玉珠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

  “爸,咱们上不起大学。”玉珠放低了声音。

  “噢——”路二好象明白了一点,但还是不甘心,“总不至于都四五千吧?”

  “不止四五千,还要生活费呢。而且今年交完了还有明年,明年交完还有后年,四年下来,两万多呢!”玉珠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她想说服父亲。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有说完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想让七十多的父亲不再种地,不再喂猪。她知道不能说,说出来会起反作用。

  路老二着实吃了一惊。在他的思想里,上了大学就是国家的人了,吃国家的粮食,拿国家的钱了。怎么还得那么多钱交?路二发愁了,他闷闷地吸着旱烟,父女俩暂时沉默了。路二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帐目,自己的存款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种地养牲口,闺女上学,自己残疾,能拿得出的不足千元。借吧,又没有几家相样的亲戚。要不……想到这儿,路二抬起头,看着玉珠。

  “珠儿,大学不上太可惜了。要不找找你亲爸亲妈,兴许……”

  “爸”,玉珠急切地截断了父亲的话,“爸,您别说了。不要再说找他们的话,您就是我亲爸。过两天我找找四婶,问问巧云的电话,我到广州找巧云去,就这么定了。爸,我去做饭。”说完,她起身进了厨房。

  路二坐着没动,继续抽他的旱烟,他想起了装在小木箱子里的东西,那应该是信物,到吴镇找一个姓史的人家不会太难,只是不知道人家家境如何?肯不肯认这个女儿?肯不肯出这笔钱?唉!“没主心骨!”路二突然骂了自己一句。这么多年来,自己不是一直想让女儿出人头地了 再寻亲吗?怎么到这节骨眼上却动摇了。不行,难死也要让玉珠读完大学,那是孩子十几年心血换来的呀!他磕掉烟灰,收起烟袋,似乎来了精神,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进屋了。

  (作者 涂 强 韩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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