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8年,中国大地气候异常。6月12日到8月27日,整整77天里,汛期主雨带一直在我国长江流域南北拉锯及上下摆动。长江流域在经历了冬春多雨和6月梅雨季节之后,7月下旬迎来了历史上少见的高强度“二度梅”,水位长期居高不下,8月份,长江上游的强降雨进一步加剧了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洪涝灾害。长江水位迅速上涨,出现全流域洪水,中国大地经历了一场不寻常的洪水考验。
与1998年情况类似的是,今年我国长江流域再次出现集中降雨,并形成较大洪水。截至今日,长江已经出现两次较大洪峰,全流域水位上升。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加剧,极端天气事件也将越来越多,十二年前的案例也值得我们再次反思。今时今日,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在这种气候背景下,如何将“抗”转变成“防”。值得欣慰的是,今年三峡大坝已成功拦截两次洪峰,耗时多年的防洪工程终见成效。
生死簰洲湾
1998年8月1日,高水位浸泡近两个多月的簰洲湾长江大堤突然塌陷溃口,洪水汹涌咆哮着直扑堤内,一时汪洋一片,顿成泽国。
这是自当年7月2日第一次出现53500立方米/秒的洪峰后,长江第一次失守,25名簰洲湾人遇难,19名解放军官兵在抢险中牺牲。“我当年正好44岁,死了44个人,这个数字我至今记忆犹新”,簰洲湾镇社会事务办主任杨厚安伸出四根手指说。
当晚溃口足有900米宽,溃口处的中堡村首当其冲。决口后,村民们只能迎着洪峰跑向地势最高的大堤,然后再从大堤跑到更高一点的干堤,才有一线逃生的机会。
其他靠后一点的村子尚有一点缓冲的时间,军队和当地政府调集了大量的船只,将除防汛力量之外的人口转移到嘉鱼县其他乡镇。至次日下午,80多平方公里的簰洲湾顿成泽国,5万簰洲湾人两个多月无家可归。他们直到两个月水退之后,才再度回簰洲湾。
而就在六天之后的8月7日13时50分,长江再度告急,九江大堤决堤30米。
洪水围城 九江决堤
1998年8月,在九江市下属的永修县内,洪水已将县城围困,县城附近的小村已失去本来的模样。原来村落的位置,只余几根树枝,孤零零地伸出水面。众多解放军战士,驾着冲锋舟,一次次往返,解救被困群众。在与永修相邻的湖口县,县医院已被洪水包围。一名受伤的老人要拍x光片,只能乘坐小船,往返于医院的楼宇之间。
8月7日,江西省九江市。雨水暂歇的南方夏日,日头毒辣,街头行人稀少。而此时,一个坏消息已经在市民中蔓延开来。时任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的贺延光当时也在九江市内。下午1点,他也得到了这个坏消息:决口了。
来不及思考,他拿了相机就冲上了吉普车。在决口的开发区,宽阔的九龙大道变得空空荡荡,在路边,停着数辆军车。贺延光的车并没有进行很远,洪水就已经蔓延而来了。“黄色的水流,贴着地面流过来,看着速度不快,但是水涨得很快”。
情急下,贺延光等人弃车奔至路边的铁路路基上躲避。转眼间,水面飞速上涨,即将把路基掏空。危急之中,南京军区应急分队的冲锋舟破浪而来,贺延光等人得救。
在冲锋舟上,贺延光见证了洪水决堤后的场景。片刻之间,开发区的居民楼一层窗户已被淹没一半,路边的电线杆仅余水面半米。靠近决堤口的市民被迫向楼房转移。
当地一名干部说,一点左右,巡逻人员发现堤上出现泡泉时,解放军便赶来,周围的工人、居民、个体户、下岗职工也赶来了。人们跳进水里,拿着被套、苫布等一切可以堵漏的东西,近乎疯狂地与险情搏斗。
此次九江的决口宽达30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决口也在不断扩大,狂泻的洪水向九江城扑去,如不及时堵住,全城42万群众将陷入灭顶之灾,京九大动脉也会被拦腰切断。
紧急时刻,南京军区派出2000余名官兵、5000余名民兵预备役人员火速奔赴到现场。经过连续46个小时奋战,决口处一道长243米的围堰合龙,东奔西突、四处泄溢的洪流被制服。决口处涌水的流量、流速明显减缓,为大堤直接堵口创造了有利条件。
8月11日中午12时,钢木土石组合坝绝大部分露出水面,险情得到有效控制,肆虐的江水终于被驯服地调头向下游奔泻而去,大堤决口至此被全部封堵。8月15日开始,紧急投入抢险的6500名官兵又连夜突击填料3万立方米,终于在第六次洪峰到来之前筑起了一道长453米的第三道围堰。至此,九江大堤堵口取得彻底胜利。
军民用了3个昼夜,终于成功将长江之水堵在了九江门外。滚滚长江收敛凶焰,九江战役大获全胜。在3个昼夜的决战中,解放军和武警部队24000多名官兵共填筑土石方12万立方米,筑坝用钢材80吨,堵口沉船10艘。
死守荆州
而就在九江决口的前一夜,武汉三镇度过了一个最为惊心动魄的夜晚。那天,荆江水位第一次超过分洪线。
荆江全长300多公里,上起湖北枝城,下至湖南城陵矶,这段河道蜿蜒曲折,泄洪不畅,汛期往往成为地上悬河。荆江大堤作为武汉防洪的重要屏障,历来是抗洪抢险的重中之重,险中之险。
1998年8月6日,荆江洪水超过国务院“钦定”的分洪水位,一次重大抉择摆在人们面前:分洪,意味着921.34平方公里大地转眼化为泽国,33.5万人要转移,造成150亿元的经济损失;不分洪,如果决口,江汉平原、武汉三镇都将被淹,那损失就不是用百亿千亿所能计算得了的。
艰难的选择考验着决策者的能力。8月6日傍晚,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乘飞机飞抵湖北荆州,他要把抗洪战役的“指挥部”搬到长江边,搬到最险要的荆州边上来。而就在他抵达的这个夜里,紧挨着荆江分洪区的公安县孟溪大垸溃口,决定是否分洪的问题迫在眉睫。
更让人惊心的是,8月7日,宜昌出现第四次洪峰,流量为63200立方米每秒,荆江水位不断上涨,眼看就要很快就要突破荆江分洪的争取水位。不过,此次洪峰之后,荆江水位就没有再次出现明显上涨,甚至出现一点回落,直到8月中旬。
8月中旬,川东和三峡库区暴雨倾泻,清江流域山洪如瀑,致使8月16日的沙市水位回复到第四次洪峰时的超历史高位,甚至将超过45米大关。形势一下子到了最凶险的时刻。
8月17日,第六次洪峰到达荆江大堤。面对汹涌而来的洪峰,万余名官兵发出震撼天地的誓言:“誓与大堤共存亡!人在堤在,我在人民生命财产在!”
一直参与荆州抗洪工作的青年战士钱合飞回忆,刚到荆州大堤时,“心怦怦直跳,因为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大的水”。这一天,官兵奋战24小时,排除了28起重大险情。在全体官兵的死守之下,荆州分洪区没有分洪,长江大堤安然无恙!
8月下旬,第七次和第八次洪峰都比第六次洪峰略小,皆顺利通过了荆州大堤。而后的日日夜夜,部队官兵先后排除了300多处险情,创造了未溃一堤一圩的奇迹。保住了荆江大堤,保住了武汉三镇,保住了长江以北几百万人民的家园,也保住了京广铁路。
1998年9月份,这场世纪洪魔的肆虐渐渐告一段落。而与洪魔一起远去的,还有一些优秀的人民子弟兵,他们在抗洪救灾的前线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换来了家园的完整和百姓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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