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坚持和完善基层群众自治制度,构建程序合理、环节完整的协商民主体系,完善和发展基层民主制度”。以社区居民为主体的北京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对此作出了回应
北京市第一家胡同博物馆——史家胡同博物馆开馆一年之后,史家胡同又迎来了一件喜事:今年9月,经居民自下而上发起,由民政部门注册的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成立。
对这条有七百多年历史的胡同进行积极有效的整治与保护,并探索居民广泛参与的社区治理模式,是北京市朝阳门街道办事处(下称街道办)近年来推进的一项工作。如果说建起史家胡同博物馆算是一个起步的话,那么一年后的今天,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的成立,这项工作又迈出了一步。
搭设公众参与平台
这是小小的开创,也是脚踏实地、充满意义的探索。关于协会,有几个关键词——“共识”、“摸索”、“落地”。其实最初只是想制定一个居民公约,让大家在胡同风貌保护上有个君子协定。可做起来,就发现这远远不够,尤其在今天胡同风貌被日益蚕食的情势下,单纯一张居民公约难以济事,人们感到,自下而上发起一个胡同风貌保护的协会,或许才是凝聚力量、搭建平台、实现突围的有效路径。
发起人中有居民、社区工作者、民间保护人士、专家学者、政府代表,北京市东城区名城办、规划分局、旅游委、文保等部门也都给予了支持。
协会的架构是:理事会、监事会、项目部、办公室,配套有胡同规划建筑师、志愿者、合作组织。成员则包括个人和单位,其中居民过半,单位则有产权单位、辖区单位、房屋管理单位。
理事会中包括了产权、物业、辖区、专家、居委会等的代表。胡同规划建筑师则属于专业志愿者,他们将扮演指导修缮整治的关键角色。志愿者成分很广,从小学生到大学生,从专业到民间,从国内到国际,有个人也有团队。
协会同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下称规划院)开始了很好的合作。规划院帮东城区制订了东四南文保区规划,规划的水准高且目光远大。规划院想探索公众参与促进规划落地的路径,这与协会的初衷与实践正相契合。所以,规划院的所长、秘书长都成了协会的专家或规划师,这就有了一个很高的起点。
很重要的是,协会获得了街道办的支持。史家胡同博物馆的建设,尤其是布展,就是在街道办的主持下进行的。对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街道办同样在多方面给予支持,出面做了协会的业务主管部门,并出资3万元,为协会正式登记注册铺平道路。
近年来,街道办致力于探索公众参与、社区自治的有效方式。成立风貌保护协会,就是街道办在史家胡同居民停车自管会的基础上,对社区自治路径的进一步探索,以搭设平台,让居民和辖区单位在协会中发挥关键作用,培育自下而上的社会组织,这一点难能可贵。
直指令人痛心的恶性循环
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的成立,有其特殊条件。史家胡同元代即有,地处皇城脚下,长756米,宽约9米,有院落75处,其中有三处市级文保院落,名人故居、挂牌保护院落多,另外还有不少散落在各个院落的精美旧迹。史家胡同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它能支撑起一座博物馆,本身就是一个明证。这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近些年,北京市、区政府都对名城保护日渐重视,东城区还专门设立了每年一亿元的保护基金。但还有令人忧虑的一面,包括未引起关注的修缮中的破坏,和久已有之的日益破败。且这是两个极端,前者是只顾修不顾保护,后者是应有的修缮维护缺失。
人们看到,在胡同里很多公然进行的修缮,限于成本而不顾修旧如旧的要求,修成了农村大瓦房,应当保留的砖雕旧瓦、旧料多被作为建筑垃圾处理,传统工艺更是无从谈起,这类例子很多也很令人痛心。而不能及时维修的,大多是央产房,居民大多已不是本单位职工(他们是央产房单位原职工的第二代、第三代),有些房屋被转租给外来人口,产权单位委托给物业公司管理,只有最基础的保安全的经费,以致居民有怨言,产权单位不敢进院,缺乏沟通基础。
这形成了恶性循环。一方面,居民生活环境长期不能改善;另一方面,房屋的质量捱到实在不行时,便彻底翻建,结果风貌全无。在这样的机制下,即使现在已不拆的历史保护区,也依然被不断蚕食,面貌日非。可以说,胡同保护工作的传统路数遇到了瓶颈,有规划细则也有资金却难以落地,这是关键问题。在保护与宜居问题上未能取得共识,也是个问题。
还有个更深层的问题,那就是老胡同的文化衰落——从一个熟人社区变成了一个半陌生的社区。即使名人荟萃的史家胡同,如今也只能在博物馆中去领略和缅怀了,私搭乱建、外来人口增加、邻里不和带来不少难以管理的问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成立了。如今在摸索中又有了更明确的指导方向。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这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了重要保障。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基层治理模式的探索变得更加富有价值,也更有希望。
在北京极具代表性的史家胡同里,推进社区治理和开展风貌保护成为这种探索相得益彰的两个方面。正如四中全会所指出的,必须更好统筹社会力量、平衡社会利益、调节社会关系、规范社会行为,使我国社会在深刻变革中既生机勃勃又井然有序。这正是现阶段基层治理的基本目标。
那么,对于史家胡同这样的老胡同来说,又该如何既保护风貌、复兴文化,又实现宜居和善治呢?四中全会指明了路径:“要坚持和完善基层群众自治制度,构建程序合理、环节完整的协商民主体系,完善和发展基层民主制度,实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自我监督。发挥市民公约、乡规民约等社会规范在社会治理中的积极作用。”
具体到史家胡同,就是说,若要实现胡同风貌保护和社区治理的目标,就需要一部居民公约来教化和约束,就需要形成共识,依靠基层自治力量来共同管理、汇聚资源、实现落地,这就需要搭设一个以风貌保护为目标、以公众参与为路径的平台,那么,成立史家胡同风貌保护协会并进行探索,便成了题中应有之义。
这不是考试,而是考验
风貌保护协会的作为不限于单纯的保护,它将风貌保护和社区治理协同推动,以公众参与的方式、自下而上地推动风貌保护,重建熟人社区,复兴胡同文化,同时又以风貌保护为切入点,探索基层治理。
可以看看协会正在着手的三个小项目,说明了一些问题。
首先是史家胡同49号院大瓦换小瓦。临街倒座房的瓦,前些年维修时被换成了大板瓦,居民多次提出,要求换小灰瓦,既符合风貌又冬暖夏凉,但因这是房管所负责的院落,很难顾及这种风貌的要求,其他渠道的资金也难以进入,结果这个小愿望很难实现。有了协会就好办了,居民可以通过协会来提出建议,房管所也是理事单位,大家可以坐下来商讨。由协会的胡同规划师提出方案,择优而行,资金则可以由房管部门或辖区单位捐资,采取多种路径。
第二个项目是45号院的垂花门修复。这个院落是民国天津木斋学校老校长的旧居,现产权是某部委,精美的垂花门已残破不堪。居民多次反映,怕垂花门掉东西砸着人,要求产权单位、物业部门组织维修,可是久拖未决。协会在成立之后,一方面担心居民安全,一方面担心再这样下去,垂花门会被彻底拆除,就制订计划,打算采取公众参与的方式,组织院内居民、产权方、物业部门、胡同规划建筑师、居委会、协会代表共同坐下商议,力促修旧如旧。这个工程大约需几万元,协会拟多方筹措,探索多种路径,比如通过驻街单位,通过基金会,也可以到专业的社会组织申请项目资金支持,还可到朝阳门街道办事处的社区治理基金会提出申请。这个垂花门是一块“试金石”,下一步,这一类老院落必将面临大面积的修缮问题,如何在修旧如旧、资金对接、政策落地、群众工作方面做到位,此时的试验探索甚为关键。
第三个项目是院落环境提升。这是一个不限于风貌保护,而更多关注民生、关乎宜居的项目,民生是居民首先关心的,共识的达成,应当建立在这样的关联之上。协会计划选择一个有待保护又有一定基础的老院落,利用社区已合作多年的万通基金会绿植美化生活项目,整理院落内的杂物堆积,合理规划基础设施,主要是在小处细处创意,充分吸取居民意见,回应日常生活需求,尽量恢复四合院应有的院落景象。这个过程更是凸显了胡同规划师的作用,也很需要产权方、物业部门的支持,但根本点还是居民的深度参与。
就在计划出台居民公约,实施第一个换瓦项目时,史家胡同某座名人故居院落的保护问题突然摆在了眼前,很典型,也很迫切。这院落住过诸多名人,如今是央产房,屏门、游廊很精美,但破败不堪,前些日子下雨淋塌了部分游廊的檐子。怎么办?在以往,很可能就是单位花较少的钱,找一般的施工队拆除修建了事,游廊很难保住。现在不同了,东城区新出台了胡同房屋翻建的细则,着力于保护和规范,并强调了及时发现、执法到位。协会和居委会在接到居民反映后行动起来,出现场,不断同产权单位沟通,宣传政策,预先制订方案,商讨如何在新的模式下实现及时维修、修旧如旧。
说易行难,一旦实践起来,很多政策壁垒、单位规定、资金使用限制、利益协调、资源分配问题都会出来,都是考题。怎么答?没有复习材料,甚至没有标准答案。这不是考试,而是考验。
说到底,保护风貌和复兴文化,都是为了延续我们的文明,很多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并不是“老北京”,但对中华文化的热爱是共通的,在老北京灿烂的文化面前,没有人不被她深深打动,保护她,延续她,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文/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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