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部门只管林地,农业部门只管耕地,那种了蔬菜的林子该算什么类型呢?来自中国西南省份的一位村民正在尝试用“混林农业合作社”的方式,回答这个尚未被主管部门纳入议程的现实问题。
在云南省两千五百米海拔的山地里,李秀林带着村民们挖出了一条土路,将一部分山林平整成梯田,这里的梯田不似江南梯田葱茏齐整,而是一片裸露的红色土壤。李秀林就是依靠这片土质薄、肥力差的低产地养活了一家四口人,但他还有一个新身份:美乐村各巴布村小组森林绿色产品专业合作社带头人。
李秀林是云南省丽江市玉龙县黎明乡美乐村的村民,这个村庄在一条单车道山路的尽头,距离丽江市四小时车程,和李秀林一样正在寻求农业机会而且不愿离开村落的村民还有很多。
合作社
加上通过开荒获得的土地,李秀林一家拥有二十余亩地可供种植。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李秀林只能通过广撒网的方式来争取更好的农业收成。不过,土豆、白芸豆这类传统的农作物已经被李秀林放弃了,“这些价格太低了,卖不到钱”,李秀林开始改种中草药。
同时,李秀林有了一个新身份,美乐村各巴布村小组森林绿色产品专业合作社带头人,他集合本村或邻村的农民,将中草药集中起来拖到鲁甸乡卖,以求得好价钱。鲁甸乡是云南知名的中草药生产基地,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药材企业来此采购,但单个村民与采购商的交易总达不成好价钱,曾当过小学老师的李秀林在村民们看来是有文化的人,于是,他成了森林绿色产品专业合作的带头人。“这样可以争取卖个好价钱。”李秀林说。
放弃传统农作物改种中草药的收入变化显现后,加入森林产品专业合作社的村民在逐渐增多。不过,目前能集中起来的中草药并不多。在李秀林的承包地里种着独定子、重楼以及濒危植物云南榧树,而这些珍贵的中草药植物都需经历漫长的生长期,独定子一年可结果,但木材需要等三年,重楼则需要经过五年的生长才能进入回收期,而最为珍贵的云南榧树不但难以成活,更需要至少五十年才能够成材。
李秀林正陷入一场无尽头的投入工作,唯独可进入经济回收期的独定子的种子,却在入市时遇到剧烈的价格波动,“今年种子的价格波动很大,从八千块跌到了八九百,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卖。根的价格是没有变,可这个根的生长周期是三年。”李秀林说。
为了对当地村民进行中草药种植指导,正在当地帮助贫困学生的NGO组织中国滋根乡村教育与发展促进会(以下简称“中国滋根”)与玉龙县人民政府达成一致,为帮扶工作立项,中国滋根从昆明市请来农林专家给予种植指导。这一项目吸引了法国化妆品牌企业娇韵诗提供的20万欧元资金支持,而企业也可以根据中国滋根开具的捐助单申请免税,不过,娇韵诗中国区总裁钟晓鸣强调,“还是想要支持当地中草药种植,免税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事实上,早在2012年娇韵诗已经为该项目提供了7万欧元的资金支持,经过两年的项目培育后,决定增加20万欧元的后续资金。今年11月,娇韵诗与云南省玉龙县政府以及中国滋根签署协议,启动了“美丽种子”计划,通过企业的资金支持,NGO组织的项目运作,在玉龙县建立多个农林园,指导农民种植药用植物,帮助村民增加收入。
除中国滋根外,这一项目的合作伙伴还包括PRUE PROJECT、世界农林中心和昆明植物研究所,他们将为项目提供技术指导、人员培训等工作。
世界农用林业中心首席科学家许建初说,“我们会结合农民的需要、企业提供的资金以及NGO组织的操作方式,设计一些可行的技术方案,把林、药材和庄稼结合起来,把NGO的想法变成一种农民能接受的技术规范”。
中国滋根云南地区项目主任黄刚长期扎根在云南山区为当地提供帮助,“以前这边村民的主要经济收入来源就是种土豆、白芸豆,因为这里都是坡度很大的山地,而这两种产品在市场上的价格是很低的,比如土豆,市场上最高的价格不会超过3块钱,但今年开始种一种叫附子的中草药,它的市场价是21块钱。当然,中草药的价格也是有市场波动的,但简单来看能比传统农产品带来更好的经济收益。”黄刚说。
尽管药用植物的平均亩产量及价格都高于普通农作物,但在种植技术和市场前景方面的疑虑,让当地村民多处于观望态度,如李秀林般“大胆”的实践者并不多见。黄刚说,“主要有三点困难,第一,我们是在做人的工作,想让老百姓都接受混农林种植的模式是需要时间的。第二,是资金问题,如果资金不能持续,要做出成效是很难的。第三,不论是什么农业模式,都需要基础设施的投入,而这个是非常缺乏的。”
怎么混?
许建初希望混林农业能够在更大范围推广开来,“农民和政府部门的观念认为,农和林是区别开来的,但这在实际操作中是有问题的。一般好的混农林业,一公顷土地的效益等于1.4公顷土地的效益。首先,林可以产生一些有机肥,比如枯枝落叶,第二,林能够改善土壤,去除重金属污染,第三,林能保湿,比如冬瓜树就是‘绿色水库’。中国三分之二都是山地,云南94%是山地,山地的坡特别陡,光发展农业,可能会造成滑坡、泥石流,但种林就可以解决水土流失问题了”。
许建初说,“目前,林业部门只管林地,农业部门只管耕地,那种了蔬菜的林子该算什么类型呢?中国的行政划分条块太严重,导致林是林,农地是农地,分为两个部门管辖,这是不利于农业发展的。”
由林业局管理的林地有林地保有量,由农业部管理的耕地有耕地红线,从行政管理上划出泾渭分明的管理界限,但林地和耕地的交叉却难以避免。根据《退耕还林条例》规定,退耕地造林后,禁止间作粮食和蔬菜。在确保地表植被完整,减少水土流失的前提下,可采取林果间作、林药间作、林竹间作、林草间作、灌草间作等模式,实行立体经营。
发展林下经济成为山区的农业出路。在玉龙县美乐村,走进一片核桃林需要“小心脚下”,在核桃树的庇荫下往往种着喜阴的独定子、重楼以及珍贵的云南榧。玉龙县农业局局长元正武说,“林下有很多空地,可以在果树、经济林下面套种一些中草药,发展林下产业。”
经济观察报记者从玉龙县政府部门了解到,这些林下产业多属于林地,在退耕还林的土地上发展林下经济,或者在耕地上种植经济林,都不会改变土地原有归属,也不会改变原有补贴。“以前都是种白芸豆、苦荞,经济收益不好,而且白芸豆价格波动较大,现在采取林下套种,改种药材是最好的方式。”元正武强调,这并不会影响粮食生产,种粮也有专门的粮食补贴,“地方政府会拿出一部分财政支持,去购买种子、肥料等”。
事实上,这一方案也得到了玉龙县国土主管部门的支持,“山区里的官员比较开明,知道云南不适合大农业,只能发展小农业,知道云南的山高、地少、人多,今后山区农业的出路在于混农林业模式,”许建初说,“山区的出路在林,林的出路在林下经营。在南方应该发展混林农业,科学地搭配种植,才能实现最优效益。但我们一些农林政策不利于推广农林复合生态系统,这是现在面临的一个困境。”
李秀林更关心的是,如何搭配种植才能获得更好的收益,他是美乐村第一个得到技术指导的村民,种了大片的云南榧树、重楼、独定子等中草药植物,不过,目前这些中草药植物尚未进入经济回收期。黄光说,“混农林业生态系统在设计的时候,也要注意生长周期长短搭配的问题,来保证村民的经济收益。”(经济观察报 记者 余寒)
相关新闻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