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你听不到,但不等于没有人在呻吟。
2013年8月5日,广东省汕头市公益基金会秘书长郑俊钦给《南风窗》特约记者展示了一叠厚厚的名单,上面每一行,都是一个“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信息。简单的信息,但却触目惊心。
他们大多处于上小学或初中的年纪,无父有母,但母亲都已失踪,少部分双亲尚在,或者一方尚在,但都没有劳动能力,有的还有严重的精神病。
按照国家对孤儿的定义,他们不是孤儿。媒体将这个人群简化称呼为“事实孤儿”,不过他们的处境,远比孤儿更艰难,解决不了温饱问题,甚至生存问题。
这是社会的一个暗角,站在光亮处的人们看不到里面上演着的痛苦挣扎,然而这个社会始终还是要去面对。
他们的父亲是英雄
从汕头市区去雷岭镇的路,坑洼崎岖,颠得人五脏翻腾,一如刘晓虹、刘晓华、刘晓文仨姐弟不幸的人生。
南溪村,一个算不上贫穷的村子,一半以上的房屋都是坚固的三四层小楼。刘氏三姐弟住在其中一幢白色的3层小楼里,那是他们的家,但那是伯父和伯母的房子。他们自己的房子,是村子后面一幢破烂的平房。
2004年,大姐刘晓虹9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刘木海见到同村一名儿童掉入池塘,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施救。孩子推了上来,但已经死亡,刘木海筋疲力尽,沉入池中去世。
如今,晓虹已经18岁,她说已经记不住父亲和母亲的样子。
“不记得了?你爸爸送去火化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叫你跪下给爸爸磕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40多岁的堂兄、南溪村支部副书记刘锦在旁边多次追问,晓虹还是腼腆地笑着摇头,问得急了,就回答说:“有一点点。”16岁的晓华和12岁的晓文,对于父母更是没有任何印象。
晓虹面对记者,偶尔还回答几句,而晓华、晓文虽然也态度友善,但基本上一语不发。刘锦说,可能是因为父亲去世的阴影长期笼罩,造成这3个孩子性格都极其内向,平时基本不说话。
刘锦对晓虹还能不能记得死去的父亲的追问,让旁边的记者都感觉窒息,但晓虹一直保持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微笑。
刘锦认为没什么好忌讳的,孩子们心理上始终要过这道关。“你们没什么好自卑的,要记得你爸爸是一个英雄,是全社会都要尊敬的人,你们去到哪里都可以抬头挺胸。”
晓虹低着头,然后,点了一下头。
晓华和晓文都出去了,婶婶去把他们找了回来。相处的20分钟里,姐弟俩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嗯”都没有。
失踪的母亲
刘木海去世以后才一个月,其妻就突然失踪,至今杳无音信。刘锦说,肯定是改嫁去了,当时人刚死,我们就料到会这样,所以我开导她,说你应该考虑一下招一个上门女婿,一起抚养这几个孩子长大,长大之后也有个依靠。“她当时已经结扎了,改嫁也生不了孩子,这些情况我都是跟她分析过的,但是没用,突然人就不见了。”
在基金会那份拟自助名单中,父亲死去、残疾或者重病之后母亲失踪的情况,在627个孩子中至少占90%。
母亲的狠心,成为这些孩子陷入困境的共同原因。而这些不幸的家庭,大多原本就十分贫穷,所以母亲大多是来自外地更贫穷的地方,甚至有一部分是来自越南。这些外地媳妇,一直比较难以融入潮汕这个以特异的地域文化著称的地方,一旦失去丈夫,便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撑。
这些失踪的母亲,基本没有一个再回头的,孩子们事实上就是无父无母。然而因为母亲还活着,他们不能被认定为孤儿,也就得不到来自政府的帮助,大部分处于艰难挣扎、自生自灭的处境。
晓虹他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至少还有伯父伯母。刘木海的哥嫂刘木清夫妇,把孩子们接到了自己家中,当成亲生儿女一般抚养。刘锦说,木清叔叔和婶婶,当之无愧是一对伟大的夫妻。他们原本生活也不富裕,夫妻俩靠种荔枝为生,因为价格和天气都变动不居,某些年能赚钱,某些年则亏得血本无归,而且他们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要抚养。不过对于晓虹姐弟,他们从无怨言,视同己出。
刘锦的生活状况好一些,在村里还开了一家工厂,生产手电筒线路板。多年来,他也不停地接济着3个孩子。“我和他爸爸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在村子里最要好,我一定会做我所能做的。”
其他许多“事实孤儿”,也是靠亲戚或者邻居的接济过日子,但大多没有刘木清夫妇这么好的亲戚。有的七八岁的孩子,一天只有两顿饭吃,而且常常是酱油拌饭。
汕头市公益基金会会长张泽华说,在现场看到他们的处境,“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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