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监狱总医院启用于1903年,前身是上海公共租界工商部华德路监狱医院。先后隶属于法院、公安局、劳改局等部门,1995年7月正式更名为上海市监狱总医院。
2007年落成的新大楼位于浦东繁荣路478号。医院目前共设置病床450张,有医护人员、管教等300余人,除了儿科、产科,普通医院设有的其他科室几乎都有,还有艾滋病、结核病、戒毒康复、精神病等特色专科。
早报记者 李燕
“在这里,他们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刚入职时,徐敏常用这句话消除内心的恐惧。作为上海市监狱总医院的内科护士,徐敏面对的是罪犯、犯罪嫌疑人和劳教人员。
但是,慢慢地,徐敏发现,他们仅仅是一群病人,“老虎”只是自己对这些人的刻板印象。
从刚开始的“不敢进病房”到现在的“斗智斗勇”,七年间,徐敏经历了艾滋病人针头的恐吓,也见过死缓犯和亲人团聚时的泪水。
上海市监狱总医院,像徐敏这样的工作者有300余人,他们有双重身份,既是医务人员又是民警。
“与世隔绝”的医院
2013年3月27日,奉贤区金钱公路发生凶案,臧某杀害两名女性亲属后,挥刀一路狂砍,致2死11伤。在群众努力下,臧某最终被制服,其本人亦受重伤。
2012年10月19日晚,女子监狱罹患艾滋病的赞比亚籍女服刑人员玛丽,忽然吃不下饭、四肢无力、心跳每分钟超过140次,情况危急。
2009年4月2日,某劳教所戒毒人员陈某某,出现双下肢萎缩症状,行动障碍,情况越来越严重。
事发后,他们都被送往上海市监狱总医院。
根据官方说法,这是一所面向全市政法系统,为监狱、看守所、劳教所中的罪犯、犯罪嫌疑人及劳教人员和其他违法人员提供医疗保障,是集医疗卫生、疾病预防、戒毒康复、健康体检为一体的综合性医院。450个床位、300余名民警要应对每年数千人次的住院总量。
医护人员的危险
“每个病人床头卡上都写着案由,有的是故意杀人,有的是运输毒品,刚开始时怕得都不敢进病房。”80后内科护士徐敏说,虽然一开始有带教老师和管教民警一起进病房,但是看着那些床头卡,心还是虚的,甚至臆想会不会有人忽然跳起来伤人、挟持。
进入病房的次数多了以后,徐敏的心态才越来越平静。慢慢地,她发现这些曾经或心狠手辣、或奸诈狡猾的人也有善的一面,也有内心软弱的时候。
2007年初,一个30多岁的男犯因为绝食被送进医院。床头卡上的罪名是故意杀人,死缓。“据说杀了一家人,这样的人我们深恶痛绝”,徐敏说,但是他当时严重脱水、电解质紊乱,生命体征不稳定。
在救治过程中,他并不配合,一直很冷漠。这种冷漠完全符合普通人对杀人犯的印象。但是,一次探监改变了徐敏对他的看法。当老婆带着3个孩子根据程序来探监时,他哭得跟泪人似的。从夫妻的谈话中,徐敏知道原来这个男人是因为工作多年拿不到工钱,家中3个孩子嗷嗷待哺,欠薪老板却很蛮横号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血气方刚、生活窘迫,就这样他挥刀砍死了老板也葬送了自己一家的幸福。徐敏说,听到这些她哭了,觉得这个男人也没有那么恐怖。
不过,这里并不是一直风平浪静。在徐敏7年多的职业生涯中,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2008年,那时徐敏和往常一样到病房治疗,一名艾滋病吸毒人员突然情绪激动,拔下手上的点滴针,跳上了床,大声喊叫,威胁他人不准靠近。“从他手上拔下来的针带有艾滋病毒,就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还好当时医院领导正在查房,及时对该犯进行了教育、疏导,安全地处理了这一突发情况”,说起5年前的这段往事,徐敏心有余悸,所幸所有医护人员有惊无险。
面对这群经常不配合治疗的特殊病人,这里的医护人员要面对的情况更加复杂。职业暴露是更危险的存在。医务人员的职业暴露,是指医务人员在从事诊疗、护理活动中接触有毒、有害物质,或传染病病原体,从而损害健康或危及生命的一种情况。
在这里,吸毒人员比较多,肝炎、艾滋病、性病的比例也比普通医院高出许多,职业暴露的风险也就随之增加。
“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几次医务人员的职业暴露,每一次都可能被感染,但最终都有惊无险。”监狱总医院政委谢忠明说,针对职业暴露,监狱总医院有一整套完备的应急处置方案和报备原则。
害怕、惶恐的时候,职业使命感是最好的武器。外科护士长朱蓉这样形容自己在监狱总医院走过的22个春秋。
“他们首先是一个人”
这里的医生要做的不仅仅是治疗他们的身体,也要给他们内心以温暖。上海市监狱总医院政委谢忠明说,“我们希望这些人要战胜的不仅是病魔,还有心魔。”
45岁的内科主任潘澄就是这样一个践行者。“他们首先是一个人,所以作为医生应当保障作为人最基本的生命权、健康权,而白大褂下面的警服时刻提醒着我,行医的同时亦是执法。”
38岁的玛丽来自赞比亚,患有艾滋病,2008年因为非法运输毒品被判死缓。2012年10月中旬起,玛丽逐渐出现胃纳差、四肢乏力的症状,被送至总医院女病区住院治疗。2012年10月19日,玛丽的症状突然加重,呼吸急促,意识一度消失。
内科主任潘澄连夜赶赴医院,发现玛丽的动脉血样本即使加了抗凝剂也很快凝固。“乳酸性酸中毒”,潘澄想起了这个死亡率高达50%的病。调整医嘱,用药,渐渐地玛丽的呼吸趋于平稳。最终证实,玛丽确实因为抗艾滋病药物产生副作用而罹患乳酸性酸中毒,因治疗及时生命无虞。
玛丽生命无虞后,情绪却并不稳定,动不动吼英文。这样悲观而激烈的情绪一旦在病房或者监狱蔓延,并不是一件乐观的事情。
诊治、会诊、换药,每天早晚探视,潘澄无视玛丽的敌对,还时常主动和她聊天。刚来时,玛丽身上长了5个褥疮,其中一个有拳头那么大,对她的护理堪称生死考验。
由于艾滋病,玛丽的免疫力差,疮口愈合的难度特别大,每天两次的褥疮护理,不仅要清除疮口的浓汁,还要挖掉里面的腐肉,护士们每个动作防护不及时,每片沾满脓血的纱布处理不到位,都有可能导致被感染的风险。最严重时,玛丽的褥疮长达8厘米、深达6厘米,清创时尾椎骨若隐若现。玛丽的痛苦和护理的难度可想而知。
经过护士们的精心护理,疮口周边开始出现新生肌肉组织,疮口慢慢愈合。一个月后,玛丽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慢慢地说中文,甚至开始说上海话。
玛丽说,她喜欢这里,医生和民警都对她很好,情绪开始稳定。面对早报记者,玛丽竖起大拇指用No.1来形容监狱总医院的医护人员和民警。
不愿治好病的患者
“危险是危险,但也很精彩”,80后的内科护士徐敏这样形容在监狱总医院的工作,医生看病、护士照顾有时候要像做侦探一样。
其实,这里的很多病,在普通医院都可能遇到,只是来这里的病人不完全是为了把病治好,在背后他们可能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比如高血压病人,很可能偷偷不吃药,喝一口水药就全吐在杯子里。然后医生就会发现,他的血压老是降不下来,翻来覆去检查又查不出原因,内科护士长沈蓓蕾说。有些人可能就是为了恶作剧、报复;有些是为了长期住院,以此逃避正常的监管改造。
2012年8月,某监青年罪犯王某因“腹痛待查”转入总医院。连续数日的验尿出现血尿。可是,各种检查折腾了无数次,却没发现身体有任何异常。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内科主任潘澄有些着急了。“老法师”陆景行医生却看出了门道。再验尿时,陆医生直接跟在王某后面进了厕所,看着他小便。一连三次,王某都声称尿不出来。最后,实在被盯的没办法,尿了。经过化验完全正常。原来,王某每次验血后就会趁机把压针孔的棉球藏起来,验尿前把棉球扔进去涮一涮。
经调查,王某是因为不想回到原羁押单位参加劳动改造而故意伪装病情,如果达到一定标准还可能保外就医。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只是方式不同。“比如换药的时候多要一块纱布、一根棉签,我们护士脑筋都要转一转,几条纱布可以做成一根绳子、以往的木头棉签磨尖了可以做武器,每一个看似合理的请求后面都可能有安全隐患。”抠喉吐药、厕所倒点滴更是家常便饭,“每天跟他们斗智斗勇,我现在已经成精了”, 徐敏说起来一脸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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