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的失踪和无力的寻找
离开有古滇王塑像的晋城镇中心往鑫云冷库出发,沿路的环境令人烦躁。
擦车而过的狭窄道路上,巨型的载重卡车一辆接着一辆,摩托车在其间飞快地穿行,要想安全通过必须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往来车辆扬起的灰尘不但让空气灰蒙蒙的,还直扑鼻孔让人窒息。道路两旁次第而立的是模样相似的冷库,开阔的院子里停着装蔬菜的车辆,院子四周是工厂车间一样的制冷仓库,制冷机器的嗡嗡声和公路上的噪音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神经和耳膜。两列冷库的背后是当地农民广阔的菜地。几年前,临近的呈贡县是为北方提供蔬菜的基地,但是因为县城的发展,耕地都快征光了,收购蔬菜的冷库就移到了晋城镇。沿着公路的农田变成了灰色的冷库,挡住了路人看向田地的视线。谢顺生告诉记者,建冷库的前后开始有孩子失踪。
报案涉及的少年里第一个失踪的是南门村村民李玉东12岁的独生儿子李汉雄。2007年5月1日早上7点半,李汉雄跟着父母到地里玩,大约9点半的时候,李玉东让儿子回家帮忙准备午饭。李汉雄刚刚走出去100多米,李玉东突然想起来儿子的一件衣服忘在了另外一块菜地里,他让李汉雄先取了衣服再回家。“如果直接回家他就应该是沿着平行于公路的老路走,那块菜地在公路的对面,他就必须穿过河埂上张永明开荒的玉米地再过马路到另一边去。”李玉东说。最后一个看见李汉雄的是在河上石桥栏杆坐着看抽水机的老奶奶。石桥的另一侧就是张永明开荒河埂时建的房子。李玉东告诉记者,老奶奶看着李汉雄从张永明的门口经过进了玉米地。李汉雄只有1.45米的个子,当时的玉米已经长得很高了,老奶奶看不见玉米地里发生的事情。
晋城镇鑫云冷库方圆一公里内,几年来发生多起失踪案,失踪者的家人一直在四处寻找亲人
“我们11点半到家的时候看见早上出门前泡的米没有动,以为孩子去小舅舅家玩了。等我们吃完饭,孩子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去他小舅舅家、他常一起玩的小伙伴家找了一圈,没有。”李玉东告诉记者,他到另一块菜地看了一下,忘记的衣服还在原地,儿子并没有去取衣服。他开始担心了。找到晚上17点还没有结果,他就去派出所报案。“警察让我别着急,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他随手把情况记在了办公桌上报纸的空白处,撕下来夹在了窗子上。让我回家继续找,如果明天还没回来再来报案。”李玉东告诉记者,5月2日全家又找了一天,到了5月3日,为了慎重起见他直接跑到县政府所在地的昆阳派出所报了案。“当时是刑侦队长田春接待的,他给我们做完笔录之后告诉我们,已经把情况上了网,如果我们有线索要通知他们。”
警察方面一直没有李汉雄线索的反馈,李玉东却没有放弃寻找儿子的行动。“我们听说有拐卖人口用童工的事情,就在昆明、玉溪的车站码头贴寻人启事,假装买砖的到砖窑里去看有没有十二三岁的孩子干活。从孩子丢了开始,我们也没有心思种地了,整天租车找孩子,结婚时攒下了五六万块钱花光之后,亲戚朋友们送来了两三万块钱也花完了,人崩溃了,差不多就疯了。”李玉东说。
在同一路段上,2011年1月27日到学校拿初二期末考试卷的谢海俊从学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家。“同学们说,他们早上9点打扫完教室就各自离开学校了。晚上19点谢海俊还没回来这很不正常,他是一个出去玩之前习惯告诉大人的孩子。”谢海俊的父亲谢顺生告诉记者。谢顺生当晚就找了镇上所有的电子游戏厅和住在附近的同学家,没有人见过谢海俊。他第二天又找到了距离他家有20公里的同学家,依旧没有任何线索。下午13点钟他到晋城派出所报了案。“警察做完笔录说,这么大孩子不会出事儿的,可能出去玩了,你们继续找找。”谢顺生告诉记者,谢海俊失踪那一天是过小年,全家人只在大年初一休息了一天,初二开始又继续寻找。他们跟李家的找人方向一样,走了周围镇、县的30多家砖窑,光印寻人启事就花了1000多块钱,甚至还拜托了昆明市在社会上很有地位的人。“我跟他们说只要找到孩子,我就给1万块钱的感谢费,如果能把孩子送回家我就给5万块。”但是直到今年,依旧没有关于谢海俊的消息。
17岁的陈涛和16岁的采云伟的失踪更令人毛骨悚然。“早上9点他二大妈骑车回家的时候还看见他站在荣晨冷库旁边的山坡上玩,9点半他给他二大妈打过两个电话,但是手机没在身边没有接到。中午11点打回去就已经关机了。”陈涛的母亲杨龙说。2012年2月19日早上9点,在鑫云冷库里上班的采云伟吃过早点出去上厕所之后也再没回来。“冷库院里有一个厕所,外面也有一个厕所,我们觉得外面的厕所干净,所以一般都出去上。他去了20分钟没回来,我就去厕所里找他,没有人在,打他电话已经关机了。”采云伟的同事告诉记者。“我自己的孩子我很清楚,他跑出去玩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最远就去过昆明,而且他没有钱,出去玩肯定得打电话回家要钱的。我心里想孩子可能打黑工去了,他是聪明人总有一天会逃脱回来的。”采云伟的父亲采文说。在4月25日韩耀出事之前,鑫云冷库方圆1公里内失踪了多个少人,他们的家长互相不知道情况,都按照黑砖窑的方向各自寻找着孩子的线索。
被遮蔽的凶手
如果没有警戒线作为标志,很难相信破木头搭起的黑棚子就是张永明的家,跟周围邻居二层、三层甚至四层的漂亮楼房相比,连放杂物的仓库都比不上,甚至无法遮风挡雨。失踪孩子的家长里,李玉东跟张永明家相隔只有200米,但是70年代出生的李玉东对1997年才出狱的张永明和他家里的情况非常陌生。“他杀过人,我们村里没人跟他有来往。去年他胃出血,半夜十一二点爬到跟他门对门的村长家,叫村长送他去医院。后来是办事处请了一个人去看护他。”
张永明被警方带走后,警察在他家挖了4天的受害者尸骨
南门村和西门村的老人习惯在每天中午之后到下午16点之前去镇上老房子里的老人协会喝茶、打麻将,开敞的堂屋里摆满了麻将桌,走路要从空隙里擦身穿过。张永明家的传说也在麻将桌间流传。“解放前他妈妈就杀过人,一个孩子给她捣乱,她就用水瓢砸了过去,小孩就死了。他二哥到集上卖小猪跟人吵了起来,用锄头把人打死判了刑。”一个老人告诉记者,张永明第一次杀人不是1979年,早在1974年的时候,18岁的张永明就杀过他16岁的侄子陆土荣。
陆土荣正忙着翻盖房子,他比张永明小两岁,从1974年之后就再也没跟张永明说过一句话。“我跟他是小学同学,我读到五年级就不读了,在家里待了两年之后被生产队安排在科技组,负责培养种子和果树。我一般住在山上,跟张永明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陆土荣告诉记者,他的老家距离张永明的房子很近,但是他不记得为什么那一天晚上就留宿在张永明家。张永明家的卧室在二楼,中间用竹子编成的墙隔开了张永明父母的床和他的床。睡到大约早上4点钟,陆土荣疼得惊醒。“我记得很清楚,张永明用一把生锈的菜刀砍我的脖子,我本能地用手去挡刀,结果手也受伤了。我吓得一直哭,吵醒了他的父母,他父母把他抱住,我才跑回家。”陆土荣被砍了13刀,脖子和手上的伤痕现在还清晰可见,他当时看病一共花了100多块钱,张家赔偿了五六十块,张永明也只关了半年时间。这个处理结果今天看来有点匪夷所思,陆土荣告诉记者,当时说张永明是梦游杀人。
张永明砍杀16岁的陆土荣未遂的事情就这样翻过了那页。1978年生产队搞副业增加收入,队长王禹能分派张永明去瓦窑厂劳动。“他在那里跟外村一个10多岁的小孩玩得很好,那个孩子就跟他回他家里住。他半夜把人杀了,四肢折断,尸体扔到了河埂上。”王禹能告诉记者,张永明跑到澄江县被警察抓了回来。全生产队开了大会,代表们全部签名要求判张永明死刑,但是最后张永明不知道为什么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坐了19年的牢,1997年刑满释放回到村里,可是直到他出狱,村里也没人说得清楚张永明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在牢里的时候,他父母就死了。他回到村里,父母的老房子早就倒塌了,他就在大石桥旁边搭了一个房子住。”王禹能告诉记者。那座大石桥旁边的房子就是12岁的李汉雄最后出现的地方。刚出狱的张永明没有在南门村常住。他告诉相熟的村民,他在呈贡县打工,后来跟老板吵翻才回到村里常住。村民回忆,那个时间大约是2007年左右。
回村常住的张永明甚至跟住在附近的二哥家也不打交道。村里人告诉记者,张家的关系很疏离,嫁出去的大姐几乎就没人见过,到呈贡做上门女婿的大哥也很少回来。张永明的母亲打二儿媳妇打得很厉害,所以张永明的母亲在世时,二哥家就不再跟张家来往了。两年前张永明的二哥过世,张永明都没到二哥家去看看。
前几年张永明在河埂上开荒种地,建冷库征地分了钱之后,他明显心不在焉了,责任田只种了3分,周围全都荒着,这在种蔬菜收入还不错的南门村很少见。他偶尔会接零活,村民告诉记者,路边的树长得高会挡住蔬菜的光,农民就给他50块钱让他把树砍掉。因为他坐过牢,他砍树工作人员不会来追究。但是,给人帮忙种菜的活计他就不干,“他说自己无儿无女,不用管那么多,钱够花就行”。村民告诉记者,许多时候,村民不是看见张永明提着象棋往城里走,就是看见他站在田地附近公路边上无所事事。
晋城镇在地理位置上处于一个三岔口,镇中心旅店、商铺林立,车辆、行人熙来攘往,比县政府所在地的昆阳镇热闹许多。当地一个在公安系统工作的人告诉记者,这里的毒品很多,吸毒的人一多,治安就不好。别的镇上都是派出所,这里的级别是晋城分局。采云伟的表哥告诉记者,就在失踪案成立专案组之前,镇上的枪还响过。前后跨度4年、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失踪淹没在当地乱糟糟的各种刑事治安事件中,甚至失踪孩子的家长分别到派出所反映张永明的嫌疑也没有得到重视。
相关新闻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