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天、徒步四国、不懂英语、盲人……诸多因素加在一起,任谁看都是一部现实版的励志大片。然而,对于曹晟康本人来说,这只是他充满故事的生活中的一段旅程,他说,“既然我看不见这个世界,那么,就让世界看清楚我”
深黑色能感知的墨镜下,是一双闭合的眼,眼皮微微颤动。右眼球完全萎缩,左眼还隐约一丝亮光。对35岁的盲人按摩师曹晟康来说,这双眼睛只能感知光线,帮他分清白天或夜晚,除此之外,他能看见的世界只是一片混沌。
曹晟康却这样只身完成了一次跨国旅行,他怀揣着4000多块钱,也没有学过外语,却历时24天、穿越东南亚四国。
媒体称他是全国8000万残疾人的榜样,不过,对于曹晟康来说,这次旅行仅仅因为偶然,他最终成功了,却也不像宣传的那样是部励志大片,而只是他充满故事的生活中的一段旅程。
“实实在在的表现就是一个文盲”
“4月23日,我从万荣出发,一个人拿着导盲杖,背着行李,用仅有的英语问路,当地人告诉我,往南走就是万象。”用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曹晟康记录了老挝境内的一次启程。
不过,他根本不知道“南”是哪个方位,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当地人赶紧“NO、NO”地拦住了,拉着他的导盲杖拐了几个弯,放下,“Yes,Yes”。他明白,这个方向便是通往万象了。
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人少,车也少,空气里是近40度天气的炎热气息,隐约还传来牛粪的味道。他一路向前。一旦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他便停下,将手伸出,大拇指朝上,做出搭顺风车的姿势。
第一辆车鸣着喇叭过去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天的出发,对曹晟康来说有特殊意义。前两天,他从云南西双版纳进入老挝城市琅布拉邦时,本来还有另外两位驴友与他同行,不料因意见分歧,三人在前一天傍晚不欢而散。
曹晟康不想就这样回国,于是决定独自继续旅程。这意味着,再也没有同伴帮他签证、找旅馆、点菜了;也没人给他讲述,远方是平原还是山谷,看到的景色是繁花似锦亦或碧波荡漾,以及,眼前这土路上的危险。
“扑通”一声,他一脚踩空,掉进路旁土坑,幸好坑里没有水,只是杂草。一阵疼痛过后,他伸展下手脚,好在没受什么伤。当他手脚并用地爬出近3米高的土坑,便一屁股坐在路边。
他又饿又热,已经步行了五六公里,二十多辆过路车都没停。一瞬间,曹晟康突然后悔了。分手前,他还牛气十足地向同伴拍了胸脯,自己会单独走上几个国家。可瞧瞧他现在这狼狈样儿!
曹晟康太明白这种绝望的滋味了。他是安徽淮北人,8岁时,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视力。8岁前的世界是什么颜色,他已然忘记;唯一深刻的印迹,是出事前的语文课上到第10课,讲的是抗日女英雄赵一曼的粗瓷大碗。
8岁后的记忆却异常清晰。病愈后,他被鉴定为“一级视力残疾”,回到学校,他就多了个“瞎子”的名字。一天放学,他的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刚回头,一口口水就吐到了他的脸上。他擦了脸追过去,不料几步就被石子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同学们围在他周围,鼓着掌,哄笑着,然后各自散开。
曹晟康的学习成绩从中上等一路下滑,三年级还没有读完,便辍学回家,至今许多汉字都不会写,日益自卑与沉闷。此后,他多次离家,到广东、浙江等地打工。不过,视力不好又没有一技之长,他常常被骗,还曾企图自杀。
在宁波,他睡过天桥,被人用刀抵住腰部抢劫;在东莞,他被人骗后以100元的价格“卖”给一位包工头,逃跑未遂一顿暴打后,不得不跪在老板面前,以一张残疾人证求得自由……
曹晟康不愿复述这些过往。对于这个内心倔强、对生活充满强烈向往、却双目失明的人来说,这些痛苦的经历或许是在不断提醒他,他曾经有多么“失败”。
“我实实在在的表现就是一个文盲,所有经验都是从旅途上和社会上学来的。”他给自己下了个干脆的结论。
好在,他没有绝望太久,无论在人生的路途上,还是在这段异国旅行中。
在通往万象的路上,他最终搭上了一辆敞篷三轮车,车主是什么样的人他无从知道,只记得,闷热的天气里,车厢里一直有小孩子在哭。三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第一次在异国他乡依靠自己的力量到达了下一站。
“我有时候自己会朝自己笑,然后摸摸自己的脸颊有没有酒窝”
万象,明显是个热闹的地方,曹晟康感到身边有许多人挤来挤去,人声鼎沸。
他在车站外转着圈,嘴里喊着:“China!China!Blind!Blind!”这是他从驴友同伴那里学到的仅有的英语单词,表示自己是来自中国的盲人,需要帮助。终于,有好心人将他拉到马路上。
他用导盲杖点地,一边喊一边走,一边紧张地侧耳听着周围人的说话声——他期待能碰到会说汉语的人。不知道经过几家店铺,终于传来了中国人说话的声音,大约在五六米开外,是女孩子的声音。
他兴奋极了,就站在当街,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喊起来:“你好,你是中国人吗?我是中国来的盲人。我现在需要找住处,你能帮帮我吗?”
对方明显很吃惊,回答他:“对,我们是中国人碍…”
这是两位在城里卖手机的湖南姑娘。善良的姑娘们请曹晟康吃了饭,找到一家中国人开的旅馆,帮忙办了去泰国的签证,还在第二天把他送到车站,坐上前往曼谷的大巴。
靠“China”这个单词,在大巴车上、集市、唐人街,不少中国人接力帮助着他,有来往边境的生意人、嫁到国外的女孩、偶然遇见的驴友,开旅馆的老板、中资银行的员工……
但并不是仅有中国人。碰不到中国人时,帮助他的外国人也很多。过马路时,总有人伸过手来,默默扶他一把;车辆远远开过来,他能听见刹车避让的声音。没有人冲撞,没有人骂他“找死”。语言不通交流不便时,曹晟康就比划和模仿,好在他的要求都很“基幢,想找旅馆睡觉就打呼噜,想吃饭就吧嗒嘴。当地的公共交通对盲人都免费,甚至有同样是到那里去旅游的外国驴友,同样也不认识路,却热心地帮助他写了张英文问路的纸条。
最让他难忘的,是曼谷街头一位略懂中文的当地人。
那天,曹晟康身上已没有钱了,买不起去柬埔寨的车票。这位身材不高的小伙子骑摩托载着他,四处找中国人或者中国银行,始终没有找到。
奔波半日后,这个小伙子突然一把抱住曹晟康,一边痛哭一边用生硬的汉语说:“我没有钱,我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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