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尽管通过干预记忆的手段来消除对毒品的心理渴求,看起来有点像“洗脑”,但他们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在实验室条件下对记忆的部分抹除,在开放的环境下,效果还需要进一步临床试验,”另一作者薛言学表示,“我们只是找到了戒除毒瘾的一种新的探索途径。”
4月11日晚,北京市北四环学院桥附近的一栋楼房依旧灯火通明,年轻的科研人员还在他们的学术带头人陆林教授的召集下,进行每周例行的内部学术研讨。这里是北京大学中国药物依赖性研究所,中国药物成瘾(毒品成瘾)研究领域最权威的机构之一。两天后,美国著名的《科学》(S ci-ence)杂志,将刊发这个研究所最新的科研成果:一种通过改变记忆来防止毒品复吸的方法。
几位年轻的学者,对论文登上国际顶级刊物并不特别兴奋,“我们只是在已有的研究成果基础之上,从一个新的角度进行了探索”,论文主要作者之一的吴萍博士说。
尽管通过干预记忆的手段来消除对毒品的心理渴求,看起来有点像“洗脑”,但他们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人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在实验室条件下对记忆的部分抹除,在开放的环境下,效果还需要进一步临床试验,”另一作者薛言学表示,“我们只是找到了戒除毒瘾的一种新的探索途径。”
一组志愿者心理渴求降低
在电影《盗梦空间》里,为了向某个人的大脑中植入某个想法,电影主角得通过层层织梦、经历无数次探险后,方能实现目标。在现实中,如果要改变一个人的记忆,其难度较之“盗梦”毫不逊色,其理论基础,就是我们常说的遗忘曲线,即记忆的巩固和再巩固过程。
实际操作中,研究人员正是通过破坏记忆的再巩固过程,使得之前的成瘾记忆得到减弱、消退乃至抹除。当然,这与催眠和“洗脑”完全是两回事,催眠只会暂时性地消除记忆,而通常而言的“洗脑”更多是在认知层面改变人的想法。
人群试验之前,北大药物依赖性研究所其实已经有这方面的试验成果。2008年,《神经科学杂志》(Journalof N euroscience)已经发表过该所所长陆林为通讯作者的文章,报告的正是在大鼠试验中,通过对记忆再巩固的干预,来彻底抹除对毒品的顽固性成瘾记忆。
从动物试验到临床试验,其间经历了很长的时间。由于动物试验都是在可控的环境下进行,大鼠的成瘾记忆是一致的,即给定一个“嗑药”环境,大鼠就会慢慢喜欢上这个环境,当戒断毒瘾后,大鼠如果再次进入这个环境,毒品成瘾的记忆马上就会被“唤醒”。但吸毒人群形成毒瘾的环境是多种多样的,很难找出特别一致的成瘾记忆。
吴萍等研究者开始在北京市天堂河戒毒康复中心、北京市安康医院戒毒中心寻找合适的志愿者。首先,参与试验的志愿者必须符合试验设定的多项标准,比如性别、年龄、吸毒/戒毒史、有无心脑血管疾病等,“符合基本条件的有200多人”。但这200多人中,并不是所有的人对特定的药物线索(drug-cue,即唤起戒毒人员渴望再次吸毒的环境因素)都特别敏感。实际上,符合条件的志愿者最终只有66名。
这66名志愿者被随机分为了3个组。试验之前,研究人员对受试者进行海洛因心理渴求的基础水平进行测量,分为有药物线索和无药物线索两种水平。然后,这3组志愿者分别接受了不同的记忆唤起-消退试验。用于记忆唤起的材料是两段时长为5分钟的视频,其中一段是与使用海洛因毫无关系的中性视频材料,另一段则是与抽或者注射海洛因相关的视频。
第一天试验时,第一组受试志愿者观看的是中性的视频,看完10分钟后,进行记忆消退训练;第二组在放映与海洛因相关的视频后,也过了10分钟再进行记忆消退;第三组则在观看与海洛因相关视频后,延迟6小时再进行记忆消退。
在第二天和第三天,研究人员对三组志愿者又进行了同样记忆唤起和消退试验。其中,消退训练进行了60分钟,其间分别用三种与海洛因成瘾相关的药物线索进行条件刺激,即5分钟的幻灯片、5分钟的视频以及5分钟拿着模拟的海洛因,这样重复4次。消退训练之前和之后,都对每位志愿者的血压、心跳以及对海洛因的心理渴求进行测量。
第4天,再对志愿者们进行有药物线索和无药物线索的记忆唤起,分别测定其对海洛因的心理渴求程度。此后,在第34天和184天时,再次重复测定。
遗憾的是,戒毒机构出于对戒毒者隐私的保护,我们无法联系跟踪到当时参与试验的志愿者。试验进行到第184天时,66名志愿者当中的近10名就已经离开戒毒所。由于在开放人群中进行类似试验不为法律允许,吴萍也无法进行更长时间的追踪。但在这184天中,3组志愿者里有一组对海洛因的心理渴求得到了降低,换言之,其对海洛因的顽固性成瘾记忆有一部分被抹除掉了。
10分钟的时间窗
心理渴求得到降低的是第二组志愿者,即记忆唤起后,10分钟后进行记忆消退训练的志愿者。而且这种对毒品成瘾记忆的消退相对固定,180天后,第二组的心理渴求仍显著低于第一组和第三组的志愿者。
这10分钟被称做干预记忆的“时间窗”。已有的关于遗忘曲线的研究表明,10分钟或者1个小时,正是记忆再巩固的时间窗口,过了这个时段,干预记忆的效果则大打折扣。“这项研究正是将毒品的顽固性成瘾记忆,与记忆再巩固的时间窗进行结合,从而探索出一种干预成瘾的行为模式”,北大药物依赖性研究所时杰研究员表示。
利用这个时间窗的前提是之前关于毒品的成瘾记忆必须被“唤醒”,唤醒的方式,正是利用一个对戒毒者而言有特定暗示意义的药物线索,比如吸毒视频、针具、“毒友”照片等。“当记忆被唤起以后,此前储存的记忆就被激活,这段时间内,如果通过适当的方式对记忆进行干预的话,就有可能改变它”,吴萍说,这其实是对原有记忆的再巩固进行干预的过程。
实际上这是对成瘾记忆的一种“脱敏”,即让那些能勾起戒毒者对吸毒“美好回忆”的药物线索不再对他们有明显的作用。而记忆消退的过程,就是新的条件刺激替代原有的刺激,使药物线索与实际药物效果之间的关联减弱。
“记忆消退并不等于记忆的完全抹除或者遗忘”,吴萍说,其本身也不是第一次应用。而他们的试验,关键之处在于利用了10分钟以后的“时间窗”,从而使得记忆的消退训练达到了较好的效果,一定程度上减缓了戒毒者对毒品的心理渴求,降低了复吸的可能,“这也是我们相比同类研究最大的创新之处”。
“记忆消退此前已经在精神病诊疗中有一些应用,比如焦虑症、恐惧症的治疗”,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刘景根研究员表示,利用记忆的唤起-消退过程中的时间窗,使戒毒者的心理渴求得到缓解,在药物成瘾症的基础研究中确实有重要的意义。
剑桥大学行为和临床神经科学研究所的艾米·米尔顿(A m yL. M ilton)等在同期《科学》杂志上发表的题为《抹去对毒品的记忆》的评论文章中,也认为陆林团队的这项发现,“对顽固性毒品成瘾记忆的临床干预,提供了一条新的探索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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