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公安局唯一预审女探长讲述破案的故事
前天,大兴公安分局,张晓晖初见记者,扯了扯棉警服,也不知道是坐还是站。“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谁看到你还不得全交代了?”听到这样的调侃,她脸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渐渐地,她放开了。聊天中她的电话响起,“哎?还在(接受)采访呢!对,还没踩死我。”
那些诈骗、强奸甚至杀人的案子,在这姑娘嘴里直白、简单地蹦出来,她进入状态了。
张晓晖
简历:1982年1月2日生,大学毕业,2003年6月参加工作,2006年9月至今在大兴公安分局预审大队工作,现任三中队6室探长,主审涉黑涉恶、命案等重大刑事案件。2005年获得个人嘉奖、2007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2008年获得个人嘉奖、2009年个人三等功、大兴区优秀女民警、2011年市局深挖破案先进个人。北京市公安局目前唯一预审女探长。
最初回忆:第一次独立审问嫌疑人,我的腿在桌子下抖得厉害,笔都拿不稳。而面对的,只是在校参与抢劫的一位16岁女孩。
【大案】
2000万集资诈骗案
必杀技:“挤牙膏”
7年前的一个夜晚,张晓晖躺在办公室的小床上,愤怒、焦虑、期待,复杂的情绪悬吊着,无法安睡。
一桩集资诈骗的大案子,涉案100多人。接手案子时,领导给她扔过来乱糟糟一兜子材料,她通宵达旦地看。
“富婆”的奢侈生活
嫌疑人吴某,江苏妇女,在北京租了个高档公寓。邻居孩子过生日给2万,给朋友买翡翠镯子,俨然一个富婆。没多久,吴某就围起来一个朋友圈子。
吴某还买了三层别墅、跑车,雇的司机日薪2000元……这个富婆没有引起怀疑,更多人愿意把钱送来给她做生意周转,吸引他们的,还有吴某答应的10%的借款利息。
其实在老家借高利贷起家,来北京又如法炮制。不少被骗事主直到吴某被抓,还坚信“富婆”有能力还钱。这也是这件案子难办的地方,受害人形成利益关系,不肯作证。
“吴某还包养了一个男的,谎称是国家部委领导的儿子。”张晓晖说到这,眼睛瞪得圆圆的,第一次与吴某见面时,吴某向她哭诉冤枉,一口咬定自己不属于诈骗。
她说见到我就心里突突
“我不给你扯闲篇儿,你说不是,我就拿出足够的证据来。”张晓晖倒要看看,富婆到底有没有实力。
那段时间,张晓晖每次见吴某,都能用调查出来的事实,将案件撬开一点口儿。
“我拿到新东西就去挤她,就像挤牙膏,后来她说见到我就心里突突。”张晓晖预审初期,只有两三个报案人,涉案金额非常低。通过两年的补充侦查、审查,出来指证的事主增加到四五十人,涉案金额达2000多万。
清算财产时,从吴某家里搬的家具都是名牌,光奢侈品包、手表就用麻袋装了五六袋。“可是这个人大字不识,就连‘以上笔录我看过,和事实相符’都写不全。”张晓晖说。
【要案】
强奸幼女案
必杀技:变脸、外围突破
蒋某涉嫌强奸案,是块硬骨头。案子材料只有一份DNA报告,蒋某拒不供认。
审查蒋某,张晓晖三天三夜没合眼。“问人特困,嫌疑人不说,就干熬着,太困了我就抽烟。”张晓晖吸烟最厉害的时候,一晚上抽掉两包烟。第二天早上起来喘不上气。
无数次变脸的拉锯战
蒋某有两次强奸、抢劫的前科,从1999年到2008年基本都在服刑,2002年第一次前科刑满释放后,只一年时间就再犯强奸、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张晓晖判断,这人绝不是一时冲动,是惯犯。
“我软一会儿硬一会儿,好好聊会儿,再跟他急会儿。”拉锯战,张晓晖无数次“变脸”。
她找到蒋某其他的犯罪行为。十几年前的一次强奸案,涉及两名未成年被害人。这是关键突破口。
张晓晖辗转找到当事人,可对方家长不配合。她一遍一遍地登门,受害人家长终于答应,夜里避开人来她这儿做笔录。“指认嫌疑人照片,一张纸上12个人,当时这个大一点的孩子一眼就看出蒋某,刷地眼泪涌了出来。”“委屈你这么多年,这仇我替你报。”张晓晖记得当时的允诺,她理解孩子的眼泪。
“这仇,我替你报”
蒋某涉嫌强奸其他幼童,但多次交锋中,他仍避重就轻。为寻真相,张晓晖与另两名受害幼女接触。在她的办公室,她嘻嘻哈哈逗俩孩子玩,发糖、一起看动画片,从孩子那儿取得最重要的证据。
第二轮轰炸,蒋某的阵地全线击溃,在“全撂”前,他说;“我能跟您商量个事儿吗?”张晓晖先发制人:“你是想跟女朋友通话,让她别等你了吗?”这话直刺入蒋某的内心,“我想什么你都猜得出?”
这几年,张晓晖审理过的强奸、猥亵案件没有一件翻案,而且是别人拿不下来的案子,到她手里就能啃下来。自此,她在单位得了一个外号“花案组组长”。
【悬案】
交通肇事逃逸案
必杀技:大脑案情“回放”
“从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变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娘们了。”张晓晖自嘲,在审理流氓案的时候,遇到什么样的嫌疑人就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大多数嫌疑人本身的文化素质不高,要是在审理时讲道理说官话,他们听不懂。
“重案六组”的真实主角
2008年,张晓晖开始带“命案组”,任三中队6室探长,也是北京唯一一位重案女预审探长,用她话说,干的就是“重案六组”的活儿。
因为要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张晓晖一度担心自己的长相吃亏。头发随意在脑后扎起来,齐头帘两鬓流苏勾勒出一张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长得不够严肃,人家看到没有压迫感。”涉恶的案子审理时,张晓晖都要比别人多花一个小时把威信立起来。
2007年的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嫌疑人今年归案。张晓晖预审,但是嫌疑人在外逃亡多年,积累了丰富的反侦查经验,见审问自己的是个小姑娘,态度很强硬,矢口否认当年的逃逸事实。
肇事案情脑中“过电影”
了解情况后,张晓晖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肇事现场回放,嫌疑人的妻子当时躲在现场不远的草丛里,后被警方找到。那么,嫌疑人就一定没与妻子分开很远,极有可能是看着妻子被警察带走的。
“你撞人躲在一边了,看着你媳妇被警察带走,一声不吭,你还是男人吗?”张晓晖突然推门进讯问室,指着嫌疑人大声质问。空气凝固了,嫌疑人愣了。
沉默又沉默,嫌疑人垂头“我……我不是人!”案子拿下了,张晓晖笑了, “必须完美”。
■ 后记
从预审室出来,张晓晖又是另外一个人。她腰间挂着一串钥匙,上面系着一只比整串钥匙还大的布偶小熊。张晓晖说,这是因为怕钥匙丢,她总丢东西。
前两天刚剪了一个齐头帘,就被单位保洁员笑话了。“人家指着我脑袋哈哈笑,说不适应。”她就不注意生活细节,头发盘后面是因为经常几天不洗头,耷拉下来梳也梳不开。
“我车里跟垃圾站似的。”她自嘲自己的车里乱,坐进去得先刨个坑儿。有一个周日,凌晨3点她接到命令,要去接一个犯罪嫌疑人,赶到张家口那边的收费站等了很久,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等回单位,有同事开玩笑说,“你是刚被揍了吗?”
因为工作忙,她经常住办公室。白天成堆的案卷也堆放在床上。“还有证物、尸检照片都一摞一摞放在我的床下或床铺上。”张晓晖说,成天与这些为伍,就算是枕着尸体照片,也睡得特别踏实。
但她至今还是不敢看死者脸部的照片。“不是怕,其他比这血腥的我都不怕,但看到他们的脸,对我良心冲击很大,问不出来对不起人家,对不起家属。”
声音
“我领导的这个组就我和另外一位男组员,组员的媳妇恨死我了,有一阵他媳妇打电话跟我说,能给我个证吗,我想去看守所送点儿吃的,一星期没见到他了。”
“我们这行是高危行业,求情送礼的好几万好几万送,我直接扔楼道。我跟大家说,我不在谁敢收东西,脸一拉就给你送分局去,蹦着去。”
“从小就大大咧咧的,非常的有正义感,在我眼里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没有中间,认定你是坏人我一辈子不跟你说句话。”
本版采写 本报记者 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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