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制图/师春雷
4月19日,国家药监局公布首批胶囊药品抽检结果,修正药业等9家此前遭曝光企业均有产品铬超标,被视为不合格产品。本次新检出4种产品铬超标,加上上次被曝光13种超标产品,目前已被检测出铬含量超标的药品种类已达到17种,超标批次已达到了36个批次。
在这起事件中,政府监管该担负什么责任,制药企业该担负什么责任,受害民众又该如何维护自身权益?
■ 访谈嘉宾
顾昕: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基本医疗保险政策与管理咨询专家
面对“问题胶囊”该怎么办
新京报:针对胶囊事件,舆论呼吁彻查相关官员的责任,你认为他们该担负什么责任?
顾昕:出现如此恶性事件,监管部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首先是监管的责任。明胶企业确实存在重大违法嫌疑,但大家如果都把矛盾对准明胶厂,就会偏离问题的核心。现在要尽快检测所有涉事药企的产品,第一时间公布检测结果,既给民众交代,也是给药企的责任定性,从目前的处理看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但是,一些现象应引起警惕,各地药监部门去医院、药店检查,一听说问题药品下架,就完事大吉。实际上,监管部门要做的事很多,要检查药店购进多少涉事药品,共销售多少,还剩多少,剩下的药品必须全部带走,这些都是证据,而不是单纯下架了事。
其次是执法的责任。必须查处涉事药企,迅速检查药品生产是否违规,应否停止生产。同时,告诉公众到底发生了什么,药企违了什么规,准备怎么处罚。
三是问责的责任。早在2004年,央视就曝光过阜城县古城镇工业明胶大量流入各种食品行业的丑闻,时隔8年,不仅没得到遏制,反而越演越烈,可见地方政府监管部门的监管基本失灵。
新京报:制药企业该担什么责任?
顾昕:这件事的本质,是药品企业和消费者之间的问题,药品企业采用不合法的材料,涉嫌欺骗和损害了消费者的权益。因此,药企才是这次胶囊事件的第一责任人。现在对药企的调查,公众期待看到更多的实质性进展,而判定药企的责任,并非难事。
对消费者来说,药企涉嫌欺诈。虽然有明胶厂一把大火把相关材料给烧毁了,但药企的材料还在,就以药企购进胶囊的价格来说,工业胶囊和药用胶囊的价格悬殊较大,购进胶囊的源头企业到底是哪些,是否购进工业胶囊,很容易判定。一旦判定,药企需要公开承认错误并道歉。
药企要承担赔偿责任。对有明确证据的受害者,药企必须给予治疗并赔偿。同时,对铬超标的问题药品,必须尽快予以召回,并在监管部门的监督下予以处理。现在虽有一些药企也在道歉,但诚意和力度远远不够。
新京报:出了胶囊事件,公众该如何维权?
顾昕:维权有两块,一块是机构维权,招标办、医院、药店都是问题胶囊的受害者,可以凭双方的交易明细起诉药企。
另一块是消费者维权,可以委托法律团体代理维权,但难度较大。因为很多消费者手里未必保留购药单据,即使曾经服用过问题药品导致身体受损,也很难证明彼此之间的因果关系。因此,消费者可以与医院和药店一起维权。
美国如何处理类似事件
新京报:类似的事情,在美国会发生吗?
顾昕:美国也会发生类似事件,只不过没有这次胶囊事件这样严重。不久前,美国阿肯色州法官判决强生公司支付11亿美元罚款,理由是在案件审理中,陪审团认为该公司在销售安定药物Risperdal时存在欺骗行为,美国司法部多年来也一直调查有关强生推销Risperdal做未经批准用途的投诉。
新京报:针对类似事件,美国怎么处理的?
顾昕:美国有强大的新闻界,这样的问题一般会被及时发现,并引来舆论的高度关注。
美国的律师队伍庞大,一旦发现企业存在问题,律师马上会嗅出“商机”,一拥而上,甚至不惜夸大其词,对企业来说,他们将面临巨大的诉讼风险。
所以,民众遇到这样的事情后,很多律师会直接找到你,不用你出钱,只须签字授权即可。赢了,会得到赔偿;输了,也不用承担相关的打官司成本。
同时,政府的监管,经由权威部门评判后,会对涉事企业给予严厉惩罚,甚至会被罚得倾家荡产。
新京报:出了这种事,药企又会如何应对?
顾昕:美国企业对危机管理的认识和我们有很大不同。我们理解的企业的危机管理,经常是如何救火和灭火,压制消费者的质疑与诉讼,减少媒体的报道;美国的危机管理很简单,就是“诚实”二字。出现问题,立即直面现实,该赔偿就赔偿,该召回就召回。当然,它不“诚实”也不行,否则就要付出巨大代价。
药品安全问题如何杜绝
新京报:这几年,监管的力度在增大,问题却是看起来在增多,为什么?
顾昕:就中国的现实而言,民众普遍习惯把什么事都看作是政府的责任,就是政府应该严防死守,全方位盯着。其实,再严密的监管,也会出现漏洞,真正有效的治理,是所有人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一味强调监管,其实是“政府万能”的思维。实际上,政府无法承受全部监管之重。也就是说,要明确界定政府的权力与责任,不能一味地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政府的监管。
解决社会问题,必须立足长远。因此,不管是之前的瘦肉精事件,还是现在的胶囊事件,都要抓住这些社会事件带来的契机,“倒逼”公共管理转型。
新京报:既然如此,其他国家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吗?
顾昕:各国情况不同,法律规定也有差异。
对中国而言,不是立法的问题,是执法的问题。在现有的标准中,铬是《中国药典》(2010年版)规定的食用、药用明胶必须要测的重金属之一,除了铬,还有铅、砷、锰、镉等重金属。据央视调查,在修正药业生产的羚羊感冒胶囊中,所用药用胶囊铬的含量为4.44mg/kg,这超出了国家的相关规定。中国2010年版《中国药典》明胶空心胶囊标准显示,重金属铬的限度在百万分之二,即2mg/kg。
具体而言,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如此行动:受害的消费者可以起诉制药企业,依法索取巨额赔偿,因为人命大于天;还可以起诉药品的广告商及其代言者,要求他们为欺诈消费者负责;广告代言明星们可以起诉广告商,要求它们为误导自己负责,赔偿自己的物质和精神损失。
对政府来说,则应启动危机处理预案,为受害者提供免费救治和筛查;与此同时,也要起诉有关企业,给予巨额处罚。
也就是说,各方形成合力,让涉事企业付出惨重代价。
新京报时事访谈员 高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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