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病不花钱”需要付出代价
● 免费往往意味着不得不忍受低质量的医疗服务
● “免费医疗”条件越好,税负也越沉重
● “免费医疗”的说法并不确切,全民医保的费用来自税款
谁都知道加拿大是著名的福利国家,不但公民,就连获得永久居住权的外国人,都有权申请医疗卡,加入医保计划。这种覆盖全员的医保计划,被不少中国人简称为“看病不要钱”。
也许是尝尽了看病贵、医保不健全的苦,不少中国人对加拿大的“看病不要钱”推崇备至,一些移民中介也往往拿医保当做招徕客户的金牌幌子,且屡试不爽。
实话说,加拿大的医保体制有许多优点,诸如覆盖面广泛,负担轻,对穷人照顾周到等,但正所谓天下无免费的午餐,“覆盖面广”和 “看病不花钱”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动手术要等3个半月
笔者能在1天内完成手术,不能不说,“非法语区说法语的中国人”这个“小概率事件”,帮了笔者不小的忙。
笔者刚到温哥华时,和太太一起得了感冒,找到刚经人介绍挂上的家庭医生,却被告知“需打电话预约”。当时还没买手机的我们,只得借电话预约,排上队后,医生赶集般匆匆检查,简单回答了三个问题,然后便指指“问题一次不得过三个”的提示牌,不作一声。开的药方,不过是寻常的感冒药。
由于医药分家,笔者只得自己去药房买,虽然药费只有10加元,但“服务费”收了11加元。值得一提的是,加拿大的处方药不是论瓶卖,而是需要几片就给几片,一切照医生的处方来,多一片也没有。这倒有效避免了浪费现象。
那天回家后,笔者跟朋友抱怨,朋友笑说,你们算走运的,要知道加拿大有六分之一的人找不到家庭医生。加拿大实行层级医疗体系,病人要先看家庭医生,家庭医生觉得需要,才会推荐给专科医生;接下来,专科医生觉得需要,才会送你去专业医院。而除了急诊室,加拿大的医院一概没有门诊部,你们能及时看到医生,得到处方,已经是很走运的了。
要说急诊,我的运气可比感冒时还要好。
2009年的一天,年仅两岁多的大儿子顽皮,在瓷砖地上撒米,笔者追他时不慎“中招”,摔坏了胆囊,熬到半夜11点多,实在忍不住痛,只得打起急救的主意。此时,笔者移民已多年,知道如果自己冲去医院,一定会被晾在急诊室很久。
在此之前,笔者曾经遇到一个同乡,他说,自己曾因急性阑尾炎发作,头天下午到的急诊室,第二天晚上才吃上止疼片,还是因实在忍不住连声呼痛,才被护士“特殊照顾”。
所以,笔者便想到,捷径莫过于打电话给“911”求救,让他们派救护车来。电话拨通后,接线员不顾我连声惨叫,慢悠悠地核对诸如姓名、年龄、电话、住址,以及是一按就痛还是不按也痛之类的信息,然后总算来了一辆车,把我拉到医院。
进等候室后约40分钟,来了一个中年护士,见笔者是华人,便一撇嘴,说道:“会说汉语的值班医生明早9点上班,等着吧。”笔者,急得用英语大喊:“我说法语!法语可是官方语言!”
这下可热闹了,值班医生、值班护士出来五六个,都来看笔者这个“长中国人脸却说法国话的怪物”,检查和透视即刻被安排,经鉴定为“急症、必须尽快动手术”后,一个美国籍大夫和我交谈20分钟,然后主动提出“见缝插针”,手术就安排在第二天下午四点。
住院时跟大夫们闲谈,得知笔者当时情况很紧急,若不及时送医,后果不堪设想。据加拿大安大略省卫生厅的最新统计数据,2011年该省省民从家庭医生转专科医生,平均要等7.2周;由专科医生转医院动手术,平均要等7.1周。
更要命的是,安大略省是全加拿大轮候时间最短的省,加拿大全国的平均等候时间为19周。所以,笔者能在1天内完成手术,不能不说,“非法语区说法语的中国人”这个“小概率事件”,帮了笔者不小的忙。
医疗设备不先进
尽管在医疗科学方面,加拿大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但因为经费不足,许多加拿大公立医疗机构的设备并不先进。
应该指出,在加拿大,尽管医院“门槛高”,不容易住进去,但一旦住进去,条件是很好的:三餐和医院内的用药费用全免,医生、护士十分认真负责。不过,也正因为外面排队的人多,所以这张病床是不能“霸”的。我算重症,算上动手术的一天,在医院也不过住了3天。
我太太生孩子的那一次,凌晨5点我们赶到医院,护士见“情况不急”,竟要我们“回家再说”。只是因为值班医生未到,她怕担责任而没有马上赶人。40分钟后值班医生到时,太太已经阵痛不止,又过了20分钟后,大儿子降生。当时,我们的住处离医院开车也要近1个小时,若当真“回家再说”,后果不堪设想。
我太太在分娩后的第二天上午,医院便通知她“必须出院”,此时距分娩仅27个小时——生孩子同样“费用全免”,既然没花钱,那就理应为其他不花钱但需住院的人让床位。
不仅如此,免费往往也意味着不得不忍受低质量的医疗服务。
加拿大卑诗省列治文医院因为缺乏微创设备和核磁共振仪,多次向医疗系统申请拨款却无着落,最终该医院不得不连年举行“列治文医院基金会慈善募捐”活动自筹资金,但这项活动进行了五六年,却仍然未完成目标。据介绍,计划添置的两台核磁共振仪仅添置了一台,而微创设备也仍旧不足。必须指出,列治文是加拿大近年来发展最迅猛、人口增长率最高的城市之一。
尽管在医疗科学方面,加拿大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但因为经费不足,许多加拿大公立医疗机构的设备并不先进。如彩超,在普及商业医疗的美国是普通的服务,但在加拿大却是需要自费的“选择性服务”项目,且不少医检所根本就没有彩超设备。
笔者的太太怀第二个孩子时想看彩超,就只好去找了一间私营“彩超中心”,而这种“彩超中心”所提供的彩超服务属于“娱乐性质”,在加拿大不会被任何正规医疗单位承认。
有钱也没处花
一些患者尖刻地指出,如果医改的结果是医生赚更多钱,穷人却看不起病,那么不改也罢。
有人也许会说,为什么不花钱买效率?问题是,在加拿大看病,有钱也没处花。
据加拿大联邦卫生部的统计,加拿大全国共有医院1227所,其中公立医院1121所,私立医院仅106所,且公立和私立医疗体系是互不交错的:牙科、眼科、理疗等自费项目,政府不会投资,而一般医院则不允许商业资本进入。如果您愿意多掏些钱,可以在医院里享受好一点的病房,但仍需跟住普通病房的患者排同样的队,也就是说,加拿大几乎没有可花钱买效率的私营普通医院。
尽管全民医保解决了基本看病问题,但开支庞大、效率低下。近年来,加拿大医疗保健年支出都在1500亿加元左右,人均约4000加元,居世界第五位,但如此庞大的开支,却因臃肿的医保体制,得不到应有的效率。全国仅3000多万人口,却有500万人口没有家庭医生,近100万人口在等待治疗,许多医院设备陈旧落后。
复杂的医保体系,造成病人的等候时间长,据加拿大“候医联盟”在全国1189个专科医生处所作的调查,病人等待手术的时间平均要18周,且在所统计的21种病症中,等候时间超过18周的竟有15种之多。因等候时间过长导致病情耽搁甚至死亡的医疗纠纷官司,在加拿大见怪不怪,每年因看病排队所造成的损失就达15亿加元以上。
其实,近年来改革医保的呼声也不低,方向也有人指明:改变全国国营医疗体系,允许高价私立医院开业,以减少等候时间;改变全免费医疗制度,允许家庭医生、专科医生门诊适当收费,以减少财政压力,改善医疗设备条件,提高医生积极性。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Ipsos-Reid民调公司曾做过调查,80%的受访医生希望医改,而加拿大医疗协会更宣称“医改非做不可”;普通民众则不以为然,大多数普通加拿大人宁可忍、宁可等,也不愿丧失医保的“平等、福利与公平”,让部长、总理跟自己一起排队就医,是许多加拿大人十分自豪的事。
2004年CBC评选“史上最伟大的加拿大人”, “加拿大医保之父”汤米·道格拉斯成为惟一当选者。许多患者指出,医生支持医改的目的,是减少工作量、增加收入;而在患者看来,加拿大医生比起其他国家的同行来,工作量和经验都差了一大截,收入与水平、贡献相比也并不寒酸,这样的医改对患者而言并无好处。
不仅如此,加拿大对资格证书要求很严,医生、护士都需要持医护协会颁发的证书才能上岗。为确保自身利益,医护协会始终拒绝吸收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为会员,也不允许持有本协会证书的医护人员去私立医院工作,否则吊销证书,开除出会。正因如此,曾出现的个别私立医院试点均很快夭折,因为他们既招不到医生,也招不到护士。
不仅如此,一些媒体经调查发现,私立医院在现有体制下非但未提高医疗效率、减少等候时间,反倒让等候时间更长。因为这些私立医院为确保生存和规避责任,总是挑最没风险的手术做,结果让公立医院的队排得更长。一些患者尖刻地指出,如果医改的结果是医生赚更多钱,穷人却看不起病,那么不改也罢。
非洲:贫瘠的平等
在非洲,享受“贫瘠的平等”的只是穷人,富人则可以自费去医疗条件优越得多、价格则“与美国接轨”的外资商业医院就诊。
至于非洲“大多数国家看病不要钱”的传说,则更让人啼笑皆非。
笔者曾在北非国家阿尔及利亚工作过,因工作性质关系,经常要陪工人去当地医院看病。诚如一些资料所介绍的,看病本身的确“不要钱”,但许多问题却比“要钱还麻烦”。
首先是医护人员素质低。笔者常去的阿尔及利亚穆斯塔法医院是北非的著名医院,设备是不错的,但医疗事故频发。笔者在当地一年多,就耳闻目睹了几次重大医疗事故,其中和中国人有关的,包括一位胃出血病人治疗后引发穿孔死亡,一位阑尾炎患者开刀后化脓不止只得送回国内,一名中国籍工程师做白内障手术失败后不得不摘除眼球。
笔者曾陪同一名患者在该医院就诊,量一个血压竟然上了4名大夫,更可笑的是,这4个人量出的结果居然大相径庭。
其次,“不收钱”不是绝对的。在阿尔及利亚,“不收钱”仅限于手术、体检(包括CT和X光等)、挂号等,但医药分家,药是要病人自己买的。当然,医院本身无权买卖药物,只能开方子,而病人要自己去买药,这也可以有效避免贪污。和加拿大不同的是,打针也要病人掏钱,且价格绝不便宜。
正因如此,穆斯塔法医院的医生特别喜欢动员病人打针,而极不愿意病人做体检。这和中国的很多医院动辄建议病人做全检相比,看似截然相反,但奥妙却如出一辙。
阿尔及利亚是盛产石油的北非国家,医疗条件在整个非洲名列前茅,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就更糟了。
比如西非国家贝宁,我曾送疑似感染疟疾的助手去该国最大的公立医院——科托努医院就诊,看到的却是触目惊心的一幕:候诊室污秽不堪,里面挤了数百人,密密麻麻的输液架宛如森林,绝大部分锈迹斑斑。在候诊室的各个角落,穿着并不整洁的医疗服的医护人员忙碌着各种工作,从小外科手术、包扎、注射、输液到急救,大多数“作业现场”连简单的遮蔽都没有。
一位当地议员当时直言相告,医疗过程中的交叉感染,是困扰贝宁的重大问题。最终,笔者不得不舍近求远,驱车近200公里,把助手送往远在另一个省的中国医疗队治疗。
这一切都是“免费医保”的覆盖内容——但同样不包括药,而药才是非洲最匮乏、最昂贵的东西,一个疗程的疟疾特效药,相当于一个贝宁白领一个月收入的三分之二,而一般至少要吃四个疗程。
举一组简单数据,就可说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免费医疗”是怎样的水平:人均卫生费用支出仅有3.5美元/年,现代医疗(通常指上述贝宁科托努医院或更低下水平的“现代医疗”)覆盖率不到50%;只有46%的非洲产妇能在医院里分娩,婴儿死亡率高达7.96%,11.63%的儿童在5岁前夭折。当然,这也是进步了,因为直到21世纪初,这里的婴儿死亡率还高达11%。
这块土地占世界人口比例约12%,死于分娩妇女数却占世界57%;这里是包括艾滋病、疟疾、百日咳、埃博拉……一系列可怕恶性疫病的高发区,仅艾滋病毒感染者就占全球67%,一些国家的艾滋病毒携带者占全国总人口比例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如在马拉维这一比例高达14.4%……
如果说,在加拿大“看病不要钱”的结果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么在非洲则是既患寡也患不均,因为享受“贫瘠的平等”的只是穷人,富人则可以自费去医疗条件优越得多、价格则“与美国接轨”的外资商业医院就诊。2004年,笔者曾在贝宁因疟疾住了两天当地的“法国医院”,医药费高达14万西非法郎(1欧元=655.957西非法郎)。
事实上,“免费医疗”的说法并不确切,全民医保的费用来自税款,因此实行这种医疗体制的国家往往税负较高,且“免费医疗”条件越好、越“慷慨”,税负也越沉重。所以,低税的美国是工业化国家中惟一不实行全民医保的。正因如此,同样是全民医保,加拿大和非洲不可同日而语——人均4000加元/年和人均3.5美元/年标准的“免费餐”之间,能没有天壤之别吗?
■ 链接
多少国家
免费医疗
最近,有专家称“全世界只有20多个国家没有实行免费医疗”。真实情况是否如此?
《人民日报》驻外记者对全球70多个国家的医疗制度进行调查发现,只有古巴实行真正意义上的全民免费医疗,即患者看病无需花任何费用。通常人们提到的免费医疗国家,如加拿大、英国、西班牙、俄罗斯、南非等国,全体国民确实无需缴纳医疗保险费就可获得基本免费治疗,但实际上看病时仍需支付一定的费用,如药费、挂号费等。
根据《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的数据,在全世界193个国家的卫生费用支出中,个人卫生支出为零的国家一个也没有。人们平日认为免费医疗的国家,如英国、日本、美国、印度等,2007年个人卫生支出占卫生总费用比例分别为18.3%、18.7%、54.5%、73.8%。中国的个人占比在2001年时为60%,到2011年下降到35.5%。
很多国家实行医疗保险制度,或者医保制度与免费医疗相结合。目前有130多个国家通过建立医保制度解决居民看病就医问题,大多数发达国家建立了覆盖全民的医保体系。
在英国,病人到公立医院看病转诊、预约等待时间太长,有的手术可能要等几个月、一年甚至更长时间。记者曾因为牙龈发炎去诊所看病,在预约处一问,已经约到两个星期以后。很多病人为了及时治疗只得选择高价私立医院,造成个人医疗开支增加。
在西班牙,截至2009年底,医疗赤字高达630亿欧元,并且还在继续增长。为了削减赤字,一些地方政府削减了在公共医疗系统的财政支出,此举遭到了部分公民和医疗机构的反对。由于西班牙的公共医疗系统主要依靠政府税收进行支撑,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医疗系统的可持续性正在遭受挑战。
(据3月26日、27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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