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人口问题具有高度的话题性:论者或因人口增长过快对资源、环境形成的压力惴惴不安,或因生育水平过低对劳动力供给、国家安全造成隐患而忧心忡忡。近年来,关于现行人口政策的讨论比较激烈。“两会”期间,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再度对生育政策提出建议。
应该说,在刘易斯拐点(编按:即劳动力由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日益临近、人口老龄化浪潮袭来的前提下,争议人口政策的现实意义毋庸置疑。然而,人口问题并不是一个仅停留于统计学意义上的话题,它牵涉到经济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以提高生育率、增加青少年人口数的方法来降低老年人在总人口比重的“兑水模式”能否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却值得商榷。与此同时,将高生育率等同于发展潜力与后劲的思维,未免失之简单。
诚然,在1999年,即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第18个年头,我国已步入老龄化社会(60岁以上人口达总人口10%)。同一进程,法国用了115年,英国用了80年,美国用了60年,日本用了30年。我国人口老龄化的速率不可谓不快。而对“未富先老”的担忧更如一把利剑悬于头顶,从事劳动的年轻人口不断缩水,而退休待养的老年人口不断增加,物质财富由谁创造?经济发展如何维系?国家安全靠谁保障?问题很急切也很紧迫。
但不得不说,上述种种依然是基于劳动密集型产业结构的人口观,是与初级工业化相匹配的时代断想。不通过产业升级,而以人口无限量再生产的方式所堆积的增长,是否能维系长久发展,疑点颇多。
毕竟,无论人口如何增长,人口红利总有耗尽的那一天。不妨看看另一组数据: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导的工业化阶段,美国持续了110年,日本持续了80年,中国台湾持续了40年,新加坡持续了20年。在这个不断加速的数据链条上,我们又处于什么位置?显然,我们仍处于产业转型升级的起步阶段。在这个阶段,提高人口增长率与提高劳动生产率,哪个才是当务之急,不言自明。
靠人口红利维系增长,绝不是一种值得称道的发展模式。依我国目前情况,最悲观的预测是,刘易斯拐点将于2013年到来,而彼时我国步入老龄化社会已有14年。换言之,劳动力供给断档已经形成。如何应对?
即便即刻改变生育政策,短时间内人口增长率会提高,老年人在总人口的比例也会被冲淡,可从劳动力供给的角度说,因改变生育政策而出生的人口至少要到2030年左右才能获得劳动能力与技能。在这近20年里,国家非但要应对固有的老龄人口赡养问题,还要应对新生的青少年抚养、教育课题。在养老金的筹措与保值已面临压力的情况下,怎样积累和分配青少年的教育资源,便会成为一件凭空生出的棘手事。而新增的人口势必摊薄了人均获得的食品、医疗、居住、就业等资源,由此引发的问题也不容忽视。
如前文所述,人口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统计学问题。退而言之,即便在人口统计学范畴内,人口数量也仅是其中一个参数,除此之外还有人口结构。人口结构对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重要性,丝毫不在人口数量之下。
以苏联为例,长期以来,苏联一直为人口危机所困扰,但困扰他们的原因是人口的持续下降。二战中,苏联损失军民达2000多万。战后为恢复人口,苏联政府推行了鼓励生育的政策。一时间,生了七胎八胎的“光荣妈妈”接连涌现,苏联在上世纪50年代也出现了一个生育和人口增长高峰。但这个趋势未能延续多久,上世纪60年代,苏联人口增长再次陷入停滞。
缘由何在?因为二战中苏联损失的主要是男性,人口性别比失调,“光荣妈妈”虽单产很高,但仍有许多育龄妇女找不到对应的男性配偶。时至今日,女多男少仍是俄罗斯的沉重话题。这个例子说明了在人口增加过程中,人口结构的重要作用。反观我国,据预测到2020年,适婚男性将比女性多3000万。北大教授李建新称“剩男是个大问题”,这不是戏言。不夸张地说,人口的性别比失调比人口抚养比(编按:指总人口中非劳动年龄人数与劳动年龄人数之比)失调,对国家人口安全的负面影响更大。
人口问题,归根结底是人口与资源的比例相适应的问题,而资源的核心指标是一个国家的耕地面积。说白了,就是一个国家的土地能否养活这个国家的人民。
值得注意的是,在探讨生育问题时,不少人会用印度来与我们作比较,譬如“印度人口达12亿,国土面积却不足300万平方公里,他们也没搞计划生育”云云。但这些人没有看到的是,印度可耕地面积占国土总面积的55%,有20多亿亩;而中国可耕地面积仅占国土总面积的10%左右,即18亿亩。印度人均耕地面积远超中国,是我们纵谈阔论时轻易忽略的问题。
拿印度说事,没有其他意指,只是想提醒人们:人口问题牵涉的因素很多,要慎之又慎,不可执其一端而不顾其他;人口增长率低,便以鼓励多生来应对,未必能解决问题,反而会生出新的不可预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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