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昊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沉湎于战争狂热的日本实施过不少富有侵略性的“冒险计划”。对美“不宣而战”，发动珍珠港袭击是“代表作”之一。实际上，当时的日本并不满足于袭击一次珍珠港，而是一直秘密策划着一个更为野心勃勃的计划，占据美国的夏威夷群岛，从而压倒美国，成为太平洋霸主。这一“大梦想”从19世纪末开始酝酿，直到珍珠港袭击前后，在“海军狂人”山本五十六推动下走向巅峰。只是这一计划的规模和疯狂程度已超过了日本战争机器的承受能力，最终，日本“占领夏威夷”计划刚刚迈出第一步就彻底破灭了。

　　蓄谋占领夏威夷已久

　　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军袭击珍珠港，“超出预期”地重创美国太平洋舰队。但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并未狂喜，而是陷入深思。他对袭击未能捕获美军航母深感不安，同时又因美军在珍珠港混乱而虚弱的抵抗，对日本“速战速决”抱有幻想。他认为，日本不能满足于一次突袭，应当“赌得更大一些”，迅速占据太平洋的战略重心，主导战争形势。在珍珠港袭击翌日，山本急切召见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命令他“以攻占夏威夷为目标，准备作战计划”。这也标志着日本海军正式将占领夏威夷作为作战目标。

　　山本并非日本提出占领夏威夷计划的第一人。早在1897年，即美国即将吞并夏威夷王国之际，日本驻美公使星亨就曾向时任外相大隈重信秘密献计，称日本应当考虑占领夏威夷。此后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日本国内一直有退役陆海军军官不断鼓吹“日美必战”，日本应将夏威夷岛上数千日裔侨民“从外国异族的统治中解放出来”。随着对外侵略的推进，日本国内讨论“占领夏威夷”的声音更为公开和露骨。1940年，日本记者松尾树明出版了《三国同盟与日美战争》一书，其中明确建议：日本“应当派陆军从瓦胡岛（夏威夷首府火奴鲁鲁及美太平洋舰队母港珍珠港所在地）北岸登陆”，“占领战斗可能持续一周”。

　　山本五十六一直重视夏威夷的战略位置。他很早就提出，夏威夷是横亘在日美之间“一艘永不沉没的航母”。1928年，山本在日本海军水雷学校演讲时说：“如果日美开战，日本必须积极设法占领夏威夷。”1939年8月，山本被任命为联合舰队司令后，开始进行准备。1941年9月，山本的参谋黑岛龟人大佐在海军内部会议上提出，在袭击珍珠港后，应趁美军陷入混乱时立刻发动登岛作战。这一作战草案“震惊四座”，海军军令部（相当于海军总参谋部）最终认为“风险过大”未予采纳。同年11月，一名日本海军少佐在秘密侦查夏威夷后，向宇垣参谋长汇报说，夏威夷群岛“守备空虚”，日军派遣2个师团就可以占领。综合以上因素，以山本为首的联合舰队指挥层最终认定：占领夏威夷是日本“必须走的一步棋”。

　　大胆计划引发日军大本营争吵

　　珍珠港袭击后，山本五十六频繁面见军方上级，反复向他们劝说，占领夏威夷将使得日本军队直接威胁美国西海岸、阿拉斯加和巴拿马，对美国士气造成“致命打击”，使其承认日本在东亚和西太平洋的霸主地位。但是陆军总参谋部和海军军令部对山本的计划态度冷淡。陆军方面出于自己的战略，要求海军配合陆军在东南亚作战，集中力量到印度洋来建立防线。坚持传统战术思维的海军军令部则认为，联合舰队应当“保存力量”，做好与美舰队“大洋决战”的准备，而强攻夏威夷不仅意味着日军漫长补给线将暴露在美军的潜艇攻击下，岛上40万居民也会坚决抵抗日军。

　　围绕是否对夏威夷发起“正面攻势”，日军大本营内爆发了空前激烈的争论。从1941年12月至1942年3月，陆军总参谋部、海军军令部和联合舰队3方之间的参谋军官们多次碰头，秘密讨论实施这一计划的可能性。但磋商不仅未能弥合分歧，反而加剧了陆、海军之间固有的隔阂。在3个多月争吵之后，日本陆、海军最终勉强达成妥协。

　　在此情况下，山本将珍珠港以西的中途岛作为占领夏威夷的“跳板”。1942年3-4月间，在山本不断“敲打”下，联合舰队参谋部迅速拟定作战计划。该计划以控制中途岛，以及诱使美海军航母编队进入日军包围圈作为第一步，在中途岛站稳脚跟后，联合舰队将“步步推进”，于1942年8月占领太平洋中部的约翰斯顿和巴尔米拉两岛，10月开始对夏威夷群岛发起登陆作战，并于1943年3月前控制瓦胡岛。为劝说坚持要与美军“大洋决战”的海军军令部支持自己，山本软硬兼施，不惜以辞职相威胁，最终让这一计划得到放行。对此，海军军令部军官无奈表示，山本“实在太顽固，太能磨人了”。

　　另一方面，一直强硬反对山本计划的陆军也因一个突发事件态度转变。1942年4月18日，作为对日本袭击珍珠港的报复，美军中校杜立特率16架B25轰炸机远程奔袭，轰炸东京等城市。尽管这次空袭造成的实际损失甚微，但对日本造成极大心理震慑，也让此前一直声言日本本土“绝对安全”的军方颜面尽失。美国航母舰载机对日本的威胁，使得陆军不得不将关注点移向太平洋。就在美军轰炸东京第二天，陆军总参谋部便由田中新一中将出面给海军传话：陆军将就是否在太平洋发动“正面攻势”进行重新考虑。20多天后，陆军决定参加山本的“占领夏威夷”计划。

　　“梦想”刚起步便告破灭

　　1942年5月23日，日本陆军宣布开始以占领夏威夷为目标，进行部队动员和训练，并选定大约5万人作为登陆部队。日本海军方面也集结一支规模空前的部队，目标直指中途岛，包括全部的航母、“零式”歼击机、强击机和轰炸机等各类战机共计760多架，海军还计划在占领中途岛后，增援新的陆基飞行中队，潜艇部队也将倾巢而出，封锁夏威夷周边海域。日本海军将领充满信心地表示：“强大的帝国海军，将打败美军一切来援。”

　　讽刺的是，就在日本陆、海军终于决定拿出家底豪赌一把时，1942年6月4日，中途岛海战爆发。日本联合舰队惨败，4艘航母和超过3成的舰载机飞行员葬身海底。这使得山本“占领夏威夷”计划实际上破灭了。6月8日，陆军向正在为登陆夏威夷而训练的3个师团秘密下令，称作战计划无限期推迟。

　　为防止军心和民心出现“雪崩式动摇”，日本军方对外严格隐瞒中途岛海战的结果，欺骗民众，因此直到1943年底，日本国内民间组织依然在“热火朝天”地为占领夏威夷做准备，如“国策研究会”、南洋经济研究所等研究机构，以及京都帝国大学（京都大学的前身）的学者们还撰写不少研究报告，这些报告以日本占领夏威夷为前提，为日本如何恢复重建当地农业、商业，笼络民心，将夏威夷作为半自治领乃至直辖领土纳入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出谋划策。

　　研究太平洋战史的美国学者，夏威夷大学教授约翰-斯蒂芬在其著作中称，占领距离日本数千里之外的夏威夷“可称得上是日本在战时最为疯狂的计划”。所幸的是，这一野心勃勃的计划最终刚刚起步便告破灭，否则，太平洋战争的时间长度以及残酷程度可能会上一个台阶。不过直到现在，日本国内还有人抱着幻想，认为如果山本当年“占领夏威夷”计划得以实现，日本的战争前景“或许会有些许曙光”。（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