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当年的中华圣公会礼堂,现在是郑州最繁华的二七商圈,车流穿梭,人声鼎沸。
当年的受降地点上建起了一座叫做商城大厦的高楼
□记者丁丰林文李钰摄影
核心提示|1945年的9月22日,是农历的八月十七。这一天,在原来的郑州中华圣公会礼堂,侵华日军第十二军团司令官向中国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签字投降。短短八分钟的受降仪式,释放了郑州压抑了多年的痛楚。
当年的中华圣公会礼堂,现在是郑州最繁华的二七商圈,车流穿梭,人声鼎沸。72年来,郑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定格的瞬间,一定会被郑州人永远铭记。
“老日投降了!”从“小道消息”到全民狂欢
生于1933年的李伯生老人,家族世代居住在郑州的关虎屯。1993年,李伯生从郑州市二七区教体局退休,今年已经84岁,依然精神矍铄。谈起对当年日军在郑州的印象,老人说起了他的两次“放假”。
“有一天正在上课,一个老师突然进到教室,说日本人打过来了,学校要停课放假。”李伯生回忆说,那是1941年的中秋节,郑州第一次沦陷,当时只有8岁的他,对“日本人”还没有太多的概念。那一次,他跟随家里人仓皇逃离郑州,到山区躲避。“当时跑了有五六十里,现在看起来不叫事儿,但在小时候觉得已经是很远很远了。”
四年之后的1945年秋天,当时在德化镇第二小学上学的李伯生又放假了。“还是正上课呢,老师突然进来,非常高兴,说学校要放三天假,让我们都回家,说是日本人投降了。”四年时间里的两次放假,李伯生的心境完全不同。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那天的早上,当时只有十多岁的中原区林山寨社区的王庆芝,正在帮母亲做早饭。她去屋外拾柴火时,路上走过来一个人,看见她后,很神秘地对她说:老日投降了。“我也不认识他,还心说这人大清早的说梦话了。”王庆芝说。
吃罢早饭,王庆芝忽然听到屋外的场院上热闹了起来,村里的乡亲们全聚在了一起,大家都在说“老日投降了”。王庆芝赶紧回家告诉爹娘,爹娘说:“快去接你兄弟,别让老日给祸害了!”
王庆芝有两个兄弟,一个在郑州“2·14大轰炸”时被炸死,另一个被强征到日军部队里做苦力。好在父母的话音刚落,王庆芝的弟弟就回来了。弟弟说,他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军营里的日本兵哭成一团,他伺候的一名日本军官切腹自杀,军营里乱作一团,他趁机就跑了回来。
《河南文史资料》第101辑里,录入了原民革成员、郑州人张一麟写的《一次不寻常的庆祝大会》一文。1945年,张一麟以记者的身份,随郑县(现郑州)临时县政府在郑县和密县交界的丘陵地带活动。8月15日一早,专员公署的通讯员骑马飞驰而来,见到他们,来不及下马就大喊:“日本投降了。”
这一爆炸性的新闻,让男女老幼都沸腾了。次日,郑县县政府在村里一座破烂的戏楼前,召开了“庆祝抗日战争胜利大会”,当时的物资极度缺乏,不但做不成一条横幅标语,连笔墨纸张也找不到,众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寻到一面国旗挂了起来。方圆几十里的农民听说要开庆祝会,都很早赶到会场,按例要放鞭炮庆贺,但那时又买不到鞭炮,就临时用步枪、机枪、手榴弹等尽情放了一阵,“轰隆隆”震天动地的枪炮声,将大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郑州受降日:长春路上不夜天
现在的郑州二七广场周边,是郑州最繁华的商圈,每天有不计其数的人涌入这里,休闲购物,但绝少有人知道,在72年前,第一战区内的日军就是在这里签字投降的,那一天,这里的热闹程度绝不亚于现在。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国民政府将中国战区划分为16个受降区。河南作为其中一个受降区,由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担任受降主官,日本投降代表为侵华日军第12军团司令官鹰森孝,投降日军部队共43334人。受降仪式定于1945年9月22日举行,地点设在当时长春路上中华圣公会的礼堂。
当时的长春路,就是现在郑州市的二七路。当年的中华圣公会礼堂,已经在城市改造过程中被拆除,它的原址上建起了一座与二七纪念塔隔路相望、叫做商城大厦的高楼。
当时受降仪式情况,在政协郑州市委员会编撰的《郑州抗战纪事》一书中有详实的记录:
圣公会礼堂内悬挂中、美、英、苏等国国旗,礼堂中横设一张覆白布的长桌,桌子上首为受降席,下首为投降席。
8时55分,胡宗南率中方受降军官进入礼堂,礼堂内所有人员都站起来,鼓掌欢迎。3分钟后,日军第十二军军团长鹰森孝率4名日本军官进入礼堂,5名日军代表走到投降席前三步的时候,整齐排成一横队,向胡宗南敬军礼。时年58岁的鹰森孝,戴近视镜,面容沮丧。
在现场的记者摄影之后,鹰森孝直身,对胡宗南说:“本人今日前来拜受命令。”胡宗南问道:“贵官有无证件?”鹰森孝恭敬呈上自己的身份证,胡宗南看后,在“第一号命令”上签字盖章,鹰森孝恭立接受,并签字盖章,再行恭呈。胡宗南说:“希贵官切实执行本长官命令。”鹰森孝点头道:“是!是!”胡宗南随即命令日军投降代表退席,鹰森孝率日军代表全体起立,退后三步,再次向胡宗南敬礼后退出会场。
礼堂内,胡宗南作了一番简短演说之后,率全体受降人员走向礼堂外的大操场,举行受降后的第一个升旗仪式。
这时,在礼堂外等候的上万名郑州各界群众一齐拥进,共同参加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升旗仪式。仪式结束后,许多群众久久不愿离去,一直到晚上,长春路上都是张灯结彩,人流不断,鞭炮声不绝。
郑州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对待投降日军:老日不是人,咱咋能跟他们一样?
王庆芝老人回忆说,日军投降后,都被集中在郑州城南郊外,圈在铁丝网里看管,等待被遣送回国。周边的村民恨他们过去欺压中国人,经常有小孩子围着铁丝网,用砖头、瓦片扔他们。
在郑州的南五里堡村,现在还流传着一句歇后语:日本人吃高粱面——没有法子。“以前老日都是吃白面,投降后没的吃了。”王庆芝说,对投降的日军,国民政府发稻谷,日本兵用木棍儿在地上挖个坑,把稻谷放进去捣捣去皮,用嘴吹掉皮后,倒进饭盒里做饭。
秋走冬至,天气转冷,日本兵还穿着单衣,有的连鞋子都没有,冻得脚流血,王庆芝的母亲听说了,就把家里人穿不着的单鞋、棉鞋找了一大堆,让王庆芝的兄弟给日本兵送去,日本兵拿到鞋,一个劲儿地鞠躬。“乡亲们见了,都说俺娘:‘大嫂真不长记性,你都忘了,老日飞机轰炸郑州时,把老大炸死了,占咱庄时,又把你小儿子抓去当苦力,你还救他们!’”王庆芝的母亲回答说:“老日不是人,干的是畜生干的事,咱咋能跟他们一样!”
记者手记
在抗战期间,郑州曾两次沦陷,发生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斗,留下的各种遗迹多不胜数。我们不能一一记载,只是在这宏大的画面里,选取了三个瞬间,重访当时见证人,再寻事件发生地,努力进行还原。三个事件,都发生在中秋节前后。
在这次寻访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为平凡人所拥有的朴素的民族气节所感染,也为郑州天翻地覆的变迁而感叹。我们追寻历史,录于当下,只希望能在若干年后,当人们走过杲村桥、黄沙岭等这些已几经变迁的战地遗址旁时,会想起若干年前,曾有自己的先辈,在这里秉持气节,血荐轩辕。
历史的记忆不能被遗忘。我们寻访战争遗址,目的正是为了珍视眼前的和平。中国人民对战争带来的苦难,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我们才会对和平有孜孜不倦的追求,所以,我们对任何想要否定、歪曲历史的行为,都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