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治理面临新问题

  面对“空心化”趋势下的农村治理难题,关键是如何使村民自治体制更好地适应农村的现实情况

  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东坪镇马渡村离县城大概25分钟车程,这个群山环绕的村庄有着典型的南方村庄风格,小溪潺潺流过,硬化的村级公路两旁砖房和木楼相间而建,房前院子里要么是三五成群一起玩耍的小孩,要么是怀抱婴儿拉着家常的妇女。

  2007年,益阳市出于减少行政成本考虑,将之前的四个村合并而成现在的马渡村。全村面积29.6平方公里,户籍人口4263人。马渡村村支书廖建武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目前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留在村里,基本上是小孩和妇女。还有少量青壮年男子,他们白天骑摩托车到县城做工,傍晚时分再回家。

  村民廖远隆说,自己的儿子女儿对村里的选举“毫不关心”。“儿子勉强答应投票,但不愿为此回家而耽误打工,告诉我‘你选谁就把我的票一起投给他’。”

  “农村社会治理正在经历一个结构性的变化,虽然人口规模在减少,但治理难度在加大。”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表示,主要表现为治理资源流失、传统价值观念动摇和自身发展动力匮乏等问题。

  农村社会治理不是单纯的农村问题、农民问题,关乎党的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和在农村执政基础的巩固,关系农村基层群众自治制度的实践。强化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激发农村治理活力,应是当前工作的重点。

  农民在农村治理中“缺席”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社会治理的主体由过去基层党政组织单一主体管控,演变为基层行政组织、村民自治组织、农村社会组织和农民等多元主体。

  伴随人口大规模向城镇和非农产业转移,部分农村出现“空心化”,甚至“空村化”现象,农村社会治理主体出现“没人选”“选人难”的状况。“农民在农村治理中‘缺席’,这是现阶段农村基层社会治理面临的最大挑战。”南开大学经济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教授原新指出。

  “开个党员会都特困难”,河北省涞源县烟煤洞乡党委书记李永生对《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说,“有的在北京打工,有的住在县城,叫他回来开会,他说‘请个假要扣钱’、‘你给出车费啊’。”

  在宁夏部分乡镇,农村青壮年大量外出,对基层党组织建设产生了一定影响。党支部开会经常凑不齐人,同时由于可选择余地窄,一些村“两委”班子成员只能“矬子里面挑将军”。

  “村委会的会计我并不满意,让他当,肯定影响村委会为人民服务的水平。但村里没(年轻)人了,不让他当让谁当?不让他当就没人当了!”固原市南部某镇一位村委会主任无奈地表示。

  同时,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和人员流动的增强,农村社会阶层也更加多元,农业生产者、产业工人、个体工商户、私人企业主、食利群体、贫困人群等并存,“利益关系复杂、诉求多样,治理的难度进一步提升。”原新说。

  福建福鼎市管阳镇秀贝村有户籍人口1080人,在外打工的人数过半,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在煤矿做矿工。从2014年底开始,不少煤矿倒闭,两三百人从外地回到村里,成了“无业游民”。村支书黄功卫告诉记者,“往年每年都可以赚六七万,如今丢了工作回家坐吃山空,时间久了可能会引发其他社会问题。”

  本刊记者在调研中也发现,一些地方因土地征用、房屋拆迁等引发的矛盾纠纷增多,宗族势力、家族势力干扰村务,还存在黑恶团伙、村匪村霸、邪教活动等现象,对维护农村社会稳定和实现基层治理提出了更高要求。

  在治理手段的多样化和现代化上,农村社会治理同样面临挑战。“实现农村社会治理的现代化,必须走综合治理之路,从单一行政手段依赖转向行政、法律、经济、教育、道德等多种手段综合治理。”原新表示。

  但是,长期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农村基层政府行政管理和公共服务滞后,尤其是信息网络设施缺乏,导致治理手段和方式有限。另一方面,大量“精英人口”外流,致使农村社会治理现代化的群众基础相对较差,诸多现代化治理技术无法实施,甚至导致部分惠农政策落实困难。

  “人社局定期到农村开展茶叶加工、种植技术等方面的培训,但由于人口流失严重,留守的多为老人和儿童,精心准备的培训班少有人问津,难以发挥作用。”福鼎市人社局副局长施斌斌告诉本刊记者。

  最让湖南安化县仙缸村村支书谌英洲头疼的,是村里守着绿水青山却换不来金山。作为黑茶之乡,安化县集中着全国近3成的黑茶种植面积。仙缸村在扶贫队的带动下,也打算在村里开发一个2000亩的茶园,“但开垦面临劳力缺乏的局面。”他告诉记者,“如果茶园能够建成,可以吸引至少30%的外出劳力返村。”

  在河北涞源县烟煤洞乡,当地山上存有保存完整的明长城遗址,是极好的旅游资源,每年总有不少驴友前来安营扎寨。“没产业,光靠政策扶贫不行,乡里打算开发旅游用以扶贫创收”,乡党委书记李永生对记者说,把废置的村民房屋修葺整新,做成农家乐,应该能人均增收两到三千元。“但响应的户家却不多,很多人都搬走了。”

  在距离烟煤洞乡不算太远的上庄乡西泉头村,村支书老毕也在为同样的事情犯愁,“村上尝试过种药材、核桃、竹林,现在又种上了‘蜜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发展什么样的产业,既能符合本地实际,又能产生效益,带领村民致富,是村干部花心思最多也最头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