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6日，于丽芳（左二）与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苏荣一起听于丹讲座。

　　原标题：双面“于姐”：陶瓷“艺术家”与政商“中间人”

　　于姐是谁？”2011年的某一天，浙江籍商人陈建男邀请周建华考察企业，周建华问他。

　　彼时，他们的身份分别是江西省新余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和江西泰耐克集团董事长。此前，周建华刚向中央纪委匿名举报时任新余市委主要领导，帮助陈建男低价受让新余市高专土地。

　　陈建男主动提起，“于姐”很重视这个项目。面对周建华的疑问，陈建男直言，“于姐就是苏书记的爱人啊！”

　　苏书记就是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苏荣。

　　周建华案代理律师周泽称，在会见周建华时，其回忆了上述这一幕。周建华称，离开时陈建男拿出2万元送给他，他担心拒收会暴露自己举报人的身份，因此被动选择收下。而这笔受贿情节，也出现在此后对他的指控中。

　　6月14日，中央纪委宣布，全国政协副主席苏荣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组织调查。6月25日，全国政协通过了对其免职的决议。

　　在苏荣主政江西期间，“于姐”之名在当地政商界流传颇广。据熟悉江西官场的知情人士透露，“于姐”事实上充当了苏荣的“代理人”，频繁为官商牵线搭桥，不仅涉嫌插手土地出让和工程建设，还参与“卖官”，从中收取巨额贿赂。

　　景德镇拜师

　　“于姐”全名于丽芳。柳叶眉，桃花眼，鹅蛋脸。在近年的公开照片中，年近60岁的她仍显出绰约风姿。

　　坊间一度流传其为“70后”、“少夫人”。澎湃记者通过权威渠道证实，于丽芳出生于1954年8月，比苏荣小6岁，两人均为吉林人。

　　于丽芳有一个公开身份：景德镇陶瓷艺术文化研究所艺术顾问。她同时还是江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江西省陶瓷研究所主办的刊物《陶瓷研究》在2010年第3期“名家风采”专栏，刊发了《景德镇陶瓷艺术文化研究所艺术顾问于丽芳艺术欣赏》一文。

　　文章介绍称，于丽芳少时喜爱文学艺术，近年来，一直习写梅兰竹菊，尤其喜爱写兰花，并以景德镇传统青花装饰为特色。作品曾参加上海世博会景德镇成就展。

　　澎湃记者查阅公开资料发现，该成就展应为上海世博会期间举办的“中国瓷都景德镇—首届上海陶瓷成就展”。当年4月印刷出版的该展作品集显示，于丽芳的作品“清香?青花瓷板”，跻身于诸多中国陶瓷美术大师之间。

　　《东方收藏》2011年第2期也曾刊文《兰芳竹翠耐人看——于丽芳画兰》，对于丽芳不吝赞美之辞。

　　这篇文章称，“看于丽芳画兰，拂面而来的是芸香扑鼻的君子之风，因为她笔下的兰花浸染着典型的文人画风”，“如果说画如其人的话，那么于丽芳的兰花则和人一样的美！”

　　不过，据景德镇一位陶艺家透露，于丽芳最初并不懂画画，其曾受景德镇市主要领导要求教于丽芳画画。当时，苏荣履新江西不久，于丽芳每次到景德镇都由市里主要领导陪同，其一度困惑为何此人接待规格那么高，后来才知晓个中奥秘。

　　陶瓷“雅贿”

　　据一位接近景德镇陶艺圈的人士称，苏荣的妻儿经常去当地一知名窑口作画。于丽芳与部分陶艺家关系十分密切，甚至在景德镇时不住酒店，直接住进这些陶艺家的家里。

　　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顾林生曾撰文回忆，2010年7月，世博会江西活动周开幕，他受邀到江西馆现场演示瓷画，于丽芳也来到了现场，还与他一起联合作画。

　　顾林生问于丽芳是否会画画，“她谦虚而有礼貌地说‘不会’”。两人商定画兰花，于先画，画完再由顾补成，“算是合作。”

　　据文章描述，在简短交流后，“于丽芳起笔，沉思了一下，大概40分钟，婀娜多姿的兰花在素坯盘上跃然而出，我补上了梅花，就着她的立意，并落了款。”

　　一位熟悉江西官场的知情人士称，于丽芳时常与景德镇的“大师”们联合作画，往往等“大师”们作完画后，她添上寥寥几笔，就可收藏或出售。

　　瓷器是景德镇的一张名片，却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官场的某些气息。

　　景德镇当地流传这么一个段子：要拜访高官，不用带名片，抱着瓷器直接敲门就行了。一位接近景德镇陶瓷艺术圈的人士称，景德镇的陶瓷“雅贿”，在当地已是公开的秘密。

　　国内媒体对此也多有关注。据《中国经济周刊》2013年报道，景德镇瓷器的兴旺与庞大的官场需求之间的关系紧密而微妙。

　　“没有官场生意，怎么养得起这么多大师？某种程度上，盛世的大师们就是由整个官场里的生意滋养起来的。”一位河南籍的省级大师称。

　　一位熟悉江西官场的知情人士称，苏荣主政时期，景德镇经济发展常年落后，但官员仕途却顺风顺水，多个领导相继赴省里或省会城市工作，擢升为副省级官员的速度很快。

　　据其了解，景德镇市政府过去的一位领导，通过于丽芳在景德镇的陶瓷工作室，赠送了不少工艺美术大师的陶瓷作品给她，用4年时间就实现了从副厅到副省的三级跳。

　　据一位接近景德镇陶艺圈的人士称，于丽芳早期受赠陶瓷“来者不拒”，后来随着艺术审美有所提升，对“收礼”也开始挑剔，有时即使是大师作品，画得不好也不会要了。

　　苏荣“代理人”

　　2013年3月，苏荣离开浸淫了近5年半的江西官场，重返北京，就任全国政协副主席。

　　此前，他曾短暂地担任了一年正部长级的中央党校副校长。

　　据澎湃记者了解，于丽芳曾居住在北京市海淀区万寿路甲15号院7区，这里是省部级以上官员的居住区。同是15号院，与其大门紧挨的5区，由保安把守，7区则由武警站岗，显示出这里的与众不同。

　　6月19日，澎湃记者来到这里。门岗值班人员证实，此处住户均为“配警卫的大官”，其中一户户主为苏荣，但大约两年前已很少见到他出现，目前房屋仅剩一名工作人员看护。苏荣在北京还有另外的住所，于丽芳则颇为低调，该值班人员从未听闻其人其事。

　　一位与于丽芳有直接接触的企业家称，于丽芳表面上为人行事非常和善。其回忆，公司刚刚落户南昌时，于丽芳曾多次主动邀约会见，有一次看到该企业高管在新闻联播上露面时，还专门打电话表示贺喜。

　　不过，这位企业家透露，由于苏荣嗜酒、爱好打牌，两方脾性不和，遂交往并不多。

　　一位知情人士称，于丽芳在江西实际上扮演了苏荣“代理人”的角色，不仅涉嫌插手土地出让和工程建设，还参与“卖官”，从中收取巨额贿赂。

　　周建华举报的内容，或为一例：新余高专对老校区300多亩土地公开拍卖时，于丽芳从中干预，通过时任新余市政府主要领导，中断拍卖程序，使陈建男最终低价获得该地块。

　　江西鸿源数显公司也反映，于丽芳疑似收受一福建籍开发商逾千万元贿赂，帮助其以成本价受让该公司120亩研发生活配套项目地块，在未改变土地性质的情况下，开发房地产项目，获利数十亿元。

　　在公开报道中，于丽芳极少与苏荣共同公开出席活动，一个特例是一起听于丹讲课。

　　据大江网报道，2008年6月26日晚，以《百家讲坛》闻名全国的于丹受邀来到南昌举办讲座，主办方清华泰豪总裁黄代放在讲座后介绍了一位特别的听众：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苏荣。

　　苏荣对于丹说，“我在中央党校工作时，就想请你讲课，后来工作岗位变了，到了江西，这个愿望一直没有达成。今天在江西听到了你精彩的授课，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据主办方透露，“课程讲了一半，才得知省委书记苏荣携夫人来听课了。”其称，苏荣此行未带其他随从人员，事前也没有告知主办方，“完全是以普通听众的身份来到现场与大家分享国学盛宴的。”

　　报道称，苏荣当时还对于丹说，“希望今后有机会还能听到你的授课。”

　　很快，这一愿望变成了现实。2009年12月25日，江西省委中心组就加强领导干部道德修养有关问题举行集体专题学习会。于丹就领导干部道德修养的有关问题作专题辅导报告，苏荣主持了学习会并讲话。

　　据江西日报报道，苏荣在会上说，领导干部要培养和强化自我约束、自我控制的意识和能力，在各种诱惑面前不动心，尤其要管好自己的生活圈、交往圈、娱乐圈。

　　“在生活圈中，要严守规矩抗得住各种诱惑；在交往圈中，要分清良莠不滥交友；在娱乐圈中，要自觉抵御‘灯红酒绿’的诱惑。”苏荣强调，做人要讲人品，为官要讲“官德”。“人无德不立，国无德不兴”。为官只是一时，做人才是一生。为官品不端，迟早要翻船。

　　今年6月14日，近一年的传闻终于落地，苏荣也未能逃过翻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