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一位难求老年大学也占坑 背后埋着怎样的利益纠葛
“为争取一个入学名额,数百名老年学员凌晨便赶到老年大学连夜排队报名。”
“早上6点多就来排队了,听说有老人4点多就来了……”
“占坑”,不再是孩子上学的专利,如今的老年大学,同样面临“僧多粥少”的尴尬。报名难的背后,究竟埋藏着怎样的利益纠葛?
报不上初级班,就先报个高级班占位子
地坛公园后身的短巷子里藏着个五百平方米左右的四方小院,东城老年大学43个班,将近两千人(次)的学生每个星期就在这儿轮番上课。四间教室里最大的“一教”能装72个人,最小的“四教”原来是个仓库,预计容纳二三十人的空间,硬是摆了四十张桌子,最后一排椅子几乎顶了墙……周一到周五一天八节课排满,周六还有六个自修班——即便如此,这里的“学位”仍然供不应求。
“西画班最大容量45个人,后面还有63个人在排队。”校长杨书章说。如果前面有学员退出,后面排队的人就能补上,可是今年到现在“一个退出的也没有”,而且到了明年,今年的排队顺序就作废了,还得重新来。“因为总报不上名,还有着急的老人到区里告过我们的状——两三年都轮不上,是不是里头有猫腻儿?其实真是我们现在的资源满足不了需要。”
为此,分管教学的副校长郭宝婵和同事们想了不少办法,比如更加灵活地设置课程和班次,在国画、书法这些基础课程之上设置“青绿山水班”、“欧楷专修班”、“款识班”等特色班级以及更高水准的创研班——除了打造品牌课程之外,也为了“让老学员把基础班的学位空出来,给新学员腾地儿。”
而报班的老人们也有“对策”,报不上初级班,就先报个高级班占位子,进来再说;于是这两年,高级班也总是两三个钟头就报满了。
年过八旬的老人遭“劝退”,劝了一学期才劝下来
和追求学历、文凭的年轻人不同,老年大学的学生总也不肯“毕业”。“学了十几年的学员是常事。”郭宝婵感叹,“以前我们新学员的比例是4%至5%,这几年努力提升到了8%。” 学校按规定不收80岁以上的新生,但对于学到了80岁的老学员,却不能强制终止他们的学业。曾经有位来上课时几乎迷路的年过八旬的老人遭遇学校“劝退”,“老太太气得直哆嗦,后来班长、班委、街道的同志都出面,劝了一个学期才劝下来。大家都不愿意‘被退学’。”
许多老人把学校当成了另一个家:下午上课的人,上午就赶来,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吃个午饭再接着上课;孩子们放假怕开学,老人们却常常在假期里想念校园,“尤其是一些老伴儿去世的老人,太孤独了。”郭宝婵说:“和孩子们交流,没有和同龄人交流顺畅,而且,他们在这儿有共同的兴趣爱好。我们劝一些高龄的老人退学,他们也跟我们讲道理,说你这不符合‘终身教育’。”
老人们学习热情惊人,“有一次我们一个国画老师为了鼓励大家练习,说过完暑假哪个学员能完成六十幅画,就送一幅自己的画给他;没想到开学一看,二十多个学员都把暑假作业交来了。”
“那老师怎么办呢?”
“老师也特别好,说话算话,不过跟大家说:我得分批给你们了。”
“一些大学里办的,
基本没有拨款,
日子过得紧张不少”
“老师,我画得怎么样?”
“这块儿长了,人中那儿再稍微短一点。”
“老师,您也给我看看吧!”
“明暗交界线还得再改改,阴影要打得更均匀些。”
“老师……”
一间并不算大的教室里,另一所老年大学的素描课正在进行中,将近40名平日里被唤作“大爷大妈”的学生怀里抱着画板,分别围坐在三个石膏模型前,错落摆放的座椅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人群中,不时有画板被高高举起,等待马老师“批改作业”。同样一头白发的马老师在座椅间狭小的缝隙里艰难地挪移着,逐个给出点评意见,或者直接亲自操刀改上几笔。
79岁的中国政法大学退休教师林绍廷已经学到了第六个学期,成为这里的高年级学生,“幸亏之前还上过工笔花鸟的班,算作老学员,可以优先报名,不然想要报上可就难了!”家住清河的他每次都要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上学,几年来风雨无阻,“好在我身体没太大毛病。”林绍廷略带自豪的脸上透着几分无奈,“在家附近没什么合适的老年大学,还有很多地方对年龄卡得紧,超过75岁就不让报了。”
与异常火爆的报名相比,老年大学的学费倒是往往并不算贵,“一学期通常也就两百来块钱,要是小孩儿学,一学期下来起码要好几千。”退休前,马老师曾经在重点中学指导艺术特长生,“一次三个学生,每人每节课三百。”
如今,马老师同时在两所不同性质的老年大学里教课,对其中的微妙差别颇有感触,“东城、西城、海淀等几个区都有自己的老年大学,政府多少给些支持,环境条件好一点。一些大学里办的,逐渐也在面向社会招生,但基本都没有拨款,得自己养活自己,日子过得紧张不少。好些个部委里面也有,但很多不对外开放,算是内部福利。”
老干部大学:只要局长,连正局级调研员都不要
东城老年大学属于民办公助,学费和财政支持的资金各占一半。因为教学资源有限,学校在招收新生时尽量以东城为主,但城市的飞速发展却让这个标准在实践中不那么好掌握。“中心城区疏散出去的人口很多,有的老人一辈子工作生活都在这儿,退休住远了,不让人家来不合适。”杨书章说,“我们统计了一下,工作和居住地都算上,80%的学员是东城的。”
有限的教学资源也制约着学校的课程设置。学校去年进行的问卷调查发现,不少老人都希望学校能开电脑课,“特别是摄影的后期制作课,但没机房没设备,开不了。”郭宝婵说,因为学员们要求迫切,学校在摄影班做了次尝试,结果全班42个老人,背来了30多台电脑,“有人还专门为上课买了新电脑。”尝试的效果虽然不错,但却难成常态,“让大家每次背来背去不是办法,老人容易忘,而且型号不一,老师不好指导。”
其实,在国字头机构扎堆的北京,许多政府部门都有自己的老年大学;但在老人中间打听下来,能向社会开放的却非常有限,“那都是老干部大学。”
一些老干部大学的门槛甚至让本单位的职工也高攀不起——“规定局级领导才能进,不仅副局不行,连正局级调研员也不行,必须是当过局长的。”有老人抱怨。
对于北京优质老年大学的“学位”越来越供不应求的局面,杨书章认为,一大原因在于“北京的老年大学没人‘管’,只有一个老年大学联谊会,非常松散,没有主管部门,缺乏统一规划,有了问题没办法解决。
在他看来,东城老年大学之所以办得较为规范,恰是因为有辖区政府部门的重视和支持,“历任区政府领导都到学校来过,我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区里想办法。老年大学的主管单位不好定,我们以前在文化局挂过,现在归老龄委管,我想,从学校发展的角度,最好还是纳入教育系统,老年大学得姓‘教’。”(主笔 宗媛媛 张棻 插图 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