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3 08:26:00 来源:经济参考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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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日前在河北、广东等地调研发现,潜在的高额利益促使一个以拆解和提炼废旧电器电子为生的地下产业迅速膨胀,形成一条完整成熟的地下产业链,产值每年至少可达千亿元。同时,由于没有有效的防护和环保措施,造成对空气、水体和土壤的重度污染,在探索循环经济治理手段的过程中,又遭遇了各种瓶颈。《经济参考报》今日起推出电子垃圾治理黑洞上、下篇,以探索地下产业链的治理之道。
从北京到河北再到广东,潜藏着一条隐秘的地下电子垃圾产业链。这个产业快速膨胀,仅在北京便吸纳了30万从业者,广东贵屿的深度拆解提炼出的黄金产量已占到中国黄金总产量的1/20,甚至影响到国际金价走势。这条遍布全国的地下电子垃圾回收拆解网络,已经对空气、水体和土壤造成重度污染,亟待引起相关部门重视。
隐秘产业日趋庞大暴利惊人
有研究表明,一吨电路板包含的金是一吨金矿石的40至800倍。除了黄金,废旧电器电子还含有银、铜、钯等贵金属,是比矿石更有价值的珍贵资源。潜在的高额利益促使一个以拆解和提炼废旧电器电子为生的地下产业迅速膨胀。
广东贵屿人郭长峰(化名)长期居住在北京奶子房村的一个大院,院落面积约40亩,他组织了30多名安徽人在此秘密收购电子垃圾。郭长峰的任务是选出其中最好的原料,运送给老家的姐夫炼金。在贵屿,郭长峰的姐夫能从电脑主板等线路板中提炼出纯度达99.99%的黄金。据了解,贵屿镇每年拆解废旧电器电子上百万吨,产出15吨黄金、10万吨铜和难以计数的百万富翁。
“电子垃圾回收最赚钱的部分是贵金属提炼。”郭长峰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每吨线路板可提取黄金300多克、铂金5至10克、钯金30到50克,以及2千克白银、25千克锡和120至130千克的铜。国内很多地区经过简单拆解的零部件很大一部分会转卖到广东贵屿、浙江台州等地进行深度拆解、提炼。”
依据北京环保局2014年公布的电子垃圾数量,以最低市值计算,仅在北京,这一地下产业规模至少10亿。记者调查了解到,早在2006年,北京市社科院相关统计数据显示:北京从事电子垃圾的回收人数便已达30万人。
曾任贵屿镇党委书记、贵屿循环经济产业园区管委会主任张楚丰告诉记者,保守估算,目前贵屿镇拆解回收处理量是100多万吨的废旧电子和300多万吨的边角废塑料。按1吨废旧电子5万元和一吨塑料8000元算,这两块原料的价值分别可以达到500亿和240亿元,贵屿镇的原料价值就有740亿元“这还是保守估计的数字,汕头一个做玩具的老板曾跟我说,每年从贵屿采购的废旧塑料就达80亿元,因此贵屿若将原有资源优势利用得好,电子垃圾产业的产值每年至少可达千亿元。而去年汕头市的G D P也就刚过1400亿元。”
可观的利润使拆解作坊主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贵屿镇电子垃圾中间商李周庄(化名)则告诉记者,一吨线路板拆解分类买卖,利润也在4、5万元,一年赚几百万也是寻常事,即便是村中的小户,一年十几万的收入“太过轻松”。镇上一年上牌的车辆都有四、五百辆而且都是豪车。
据张楚丰介绍,每年贵屿提炼出来的黄金不少于15吨,占我国黄金年产量的5%左右。“因而这里的市场足以影响国内稀有金属的价格。如建立贵金属交易市场,必将成为我国贵金属价格的风向标。”张楚丰分析认为。
贵屿镇南阳乡电子垃圾经营大户郭钱运(化名)还告诉记者,“当地都是用土法技术加上电路板等来提取金,含金量纯,提炼出来的金纯度高,均可达‘四条九(千足金)’。我手上的大户有10家,每户每天可提炼黄金10公斤。这样的纯度和产量确实足以影响黄金市场价格。”
环保监控出现“真空”
《经济参考报》记者在河北、广东等地调研时发现,电子垃圾地下拆解正对空气、水和土壤形成巨大的污染。在目前国家环保部的排放物统计中,电子废弃物污染并没有纳入统计监测。这因此成为一个污染严重却又难以治理的“真空地带”。
据贵屿镇政府统计,目前贵屿共有3141户从事相关产业。记者走访了解到,加上未注册的户数,贵屿从事地下电子垃圾产业的户数达上万户。各省都有庞大的地下作坊回收分拆电子垃圾,除广东,浙江、河北等地就地消化外,其他省份均在简单分拆后发往这些加工地进行深度拆解。
这条地下产业链兴盛的背后,是触目惊心的环境污染。记者走访河北、广东等电子垃圾地下产业积聚区发现,由于零部件拆解时加热、废料焚烧、以及冶炼贵金属“下高炉”等产生了大量挥发性有机物和颗粒物,当地空气污染十分严重,所到拆解之地均能闻到空气中的类似塑料及电子产品烧焦的呛人味道。河北石家庄的小石家庄村、广东贵屿镇等地居民感叹:“我们当地的空气一眼望去都是黄色的。”
记者查阅相关科研机构对广东贵屿和浙江台州等地下拆解集散地所作的调研显示,空气、土壤和水都被拆解排放物重度污染,且直接带来异常病变。如汕头大学医学院曾对贵屿进行的一份健康抽查表明:对165名1岁至6岁儿童进行严格体检测试后,发现所有儿童均血铅超标中毒。
据了解,电子垃圾中铅、汞、福、六价铬、多澳联苯和多嗅联苯醚等致畸、致突变、致癌的污染成份,随着地下作坊的简单处理,渗入到地下或排入空气。记者在贵屿找不到任何可直接饮用的地表水,而在河北电子垃圾集散地小石家庄村,浅层地表水也已经无法使用,全村人的喝水问题,不得不通过三口深达3000米的凿井获取。
由于电子废弃物从回收到拆解,全流程均会造成对环境的污染,因此监测和统计极为困难。在目前国家环保部的排放物统计中,电子废弃物污染并没有纳入统计监测。这因此成为一个污染严重却又难以治理的“真空地带”。
“只要关好门,便能敞开干”
尽管政府督查的力度加大,但由于眼前利益的追求和缺乏谋生手段,依然让很多人留在这个灰色行业里。甚至有从业者透露,省厅级以下部门都很容易搞定,他们有接到上级行动任务时,都会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
近年来,贵屿当地进行了多次治理整改,在5000多家拆解企业中,有2000多家企业由于拒绝整改或者污染严重而被取缔,列入整改的3000多家,有的还通过了环评或办理了工商登记和税务登记,促使其经营活动趋于规范合法。仅去年贵屿就捣毁酸洗加工场52宗、拆除焚烧电路板高炉6条,查获非法酸液60吨,刑拘责任人11名,其中5人被判处有期徒刑。
由于眼前利益的追求和缺乏谋生手段,依然让很多人留在这个灰色行业里。“政府督查的力度加大了,但结果是:过去在街头工作的小火炉转入了室内,过去在白天进行的操作改到了夜晚,过去密集的黄烟作坊转移到荒郊野。”李周庄告诉记者,“而且一有人来检查,上面都有人通风报信,经营户之间互相知会停工,躲避检查。”
而在其他地区,这个灰色产业得以生存同样处于这样的生存状态。因环保部门的排查、监管,小石家庄村像李钰家从事土法炼铝的,只能在夜里偷偷进行,炼出的铝棒会按成色和质地分类,以对应不同的出售价格。
李钰告诉《经济参考报》记者,“省厅级以下的监管部门,和我们早就熟络啦,下来执法其实就是我喝酒、你喝酒,喝完各自走。除了省厅级,其他部门都很容易搞定,他们有接到上级行动任务时,都会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
因为与监管部门之间的这种灰色关系,如贵屿、小石家庄村、方村旧货市场等地,电子垃圾处理都处于“只要关好门、便能敞开干”的局面。
推进区域整体治理
业内人士建议,为避免未来付出更大的成本代价,当地政府应以强硬措施督促注册合法企业进行处理工艺的升级改良,加强污染物的监测,建立分级污染物预警机制,污染超标严重时强行要求企业停工,相关地区应启动环保整治工程,推进区域部门整体治理。
业内人士建议,为避免未来付出更大的成本代价,相关地区应千方百计克服资金缺口大、区域整体整治难、预警监测机制缺位等多重困难,尽快启动环境整治措施。
一是提高工艺技术加强预警。广东省环境资源利用与保护重点实验室副主任、中国科学院广州地球化学研究所有机地球化学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安太成建议,一方面当地政府应以强硬措施督促注册合法企业进行处理工艺的升级改良,如加装集气罩等措施,尽量减少污染的产生,而另一方面,则应加强污染物的监测,建立分级污染物预警机制,污染超标严重时当地可强行要求企业停工,为当地居民身心健康负责。
二是多方举措解决修复资金缺口。据广东省汕头市贵屿镇镇长林秋荣介绍称,当地居民要求改善环境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但凭借一个地区的力量启动环保整治工程有些势单力薄。
三是推进区域部门整体治理。环保部污染防治司相关负责人表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分段治理方式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应推进地域协同、部门合作,推广拆解产业园区发展模式。
(本版稿件均由记者陈冀、李舒、孔祥鑫采写)